第625章 以德服人(3)

室內恢復靜寂,只留燭火微微搖晃,提醒人剛有人來過。

容彌怔怔立在室中,眼神變幻,幕僚們慚愧地面面相覷,眾人都望著那猶自微微晃動的門簾,只覺心潮澎湃。

長夜議事,局勢風雲,正暗昧不清之際,忽有女子隔牆而笑,颯然而來。不卑不亢,不避不讓,和尊者一番辯論,言語間火花四濺,皆是智慧星光。轉眼卻又拂衣而去,不留痕跡。

真真一番上古俠情,豪氣干雲。

眾人只覺心動心折,心神恍惚,此刻才忽然想起,大家都忘記了問她是誰。

容彌好半天才醒神,連呼:「速速給國公去信,不必談今夜之事,只說康王上書事,問問他的看法。還有,給我查,快去查,這女子是誰!」

太史闌回去便睡了一覺,她和李秋容一番對陣,多少受了點內傷,藉著酒意去教訓了容彌一把,回來便毫無心思呼呼大睡,倒讓等了她半夜的花尋歡,揣著個悶葫蘆,翻來翻去沒睡著。

太史闌心情不錯,教訓了容彌,順便還讓容二爺裝病,朝臣在關鍵時候裝病不是那麼好裝的,為了應付宮裡和三公的探視,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誰得罪她,她從來沒隔夜仇的,她都是立即報。

她夢裡也還算安穩,從容彌口中得知了康王的動向,她心中最後擔憂也去了——麗京現在還鬧不起來。康王並不和瘋狂的宗政惠一樣,他膽子大,卻又不夠大,他雖然憤怒,卻不敢孤注一擲一搏,還捨不得手中軍權,想要先扳倒京中唯一能和他抗衡的容家,擁有更多的權力之後,再穩妥地動手。

這就給了三公和景泰藍喘息和控制局勢的機會。正如康王想慢慢蠶食朝權,景泰藍也會想著慢慢將軍權都收歸己手。

康王卻是不知道,容家除非景泰藍倒台,短期之內是扳不倒了。

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趁現在掌握麗京多數兵力,且容楚不在的時候,一舉出動,逼宮景泰藍和三公,迅速控制容家和支持皇帝的其他公侯和軍事世家,掌握麗京局勢再挾天子令諸侯。還有幾分成事的可能。

太史闌最怕他這麼做,這也是她拚命回京的原因,她始終認為三公不過是文臣,保護景泰藍的能力有限,如果真出了什麼事,她得把景泰藍夾走,不做皇帝不做官,母子逍遙去。

現在康王不敢這麼做,她歡喜也有點遺憾,大危機暫時過去,不代表永遠不來,康王此刻不出手,以後必然還會出手,這就意味著她的景泰藍以後還得卯足勁兒和那兩人慢慢鬥,別想一下子廓清朝野。

算了,那就慢慢來吧。

夢裡她金戈鐵馬,又開始了征戰的生涯;夢裡景泰藍玉旒九章,高踞殿上,做他的小皇帝;夢裡乾坤殿一半光明徹亮一半黑暗幽深,黑暗和光明的交界之處,紅衣人靜靜趺坐,雪白的指尖承載淡淡時光如煙灰;夢裡容楚率使節隊伍驅馳而來,迎著她笑容微帶憐惜,問她:我家人可曾委屈了你?

她答:「呸!」

就這麼「呸」一聲,她把自己給呸醒了,睜開眼天光亮得刺眼,有水晶的彩光被日光反射在牆上,流轉如霓虹。

院子裡確實有人在大聲「呸!」,是花尋歡的聲音,隨即有重重關院門的聲音,又過了一會,花尋歡大步回來,臉色又好氣又好笑,大罵,「荒唐,胡扯!這一家子神經病!」

太史闌盤腿坐在床上,抬起眼睫瞧她。花尋歡一攤手,神情無奈,「昨晚那個小女娃,又跑來非得問你名字。」

太史闌挑挑眉。

昨晚那個少年是個女孩,她和花尋歡都一眼看出了,雖然那女孩的少年扮相很自然,舉止行動毫無女子扭捏之態,純然就是一個男孩子,但她卻不會壓低聲音,一開口聲音如黃鶯嬌嫩,傻子也聽得出來。

容家這樣的家族,內外院涇渭分明,如果她真的是個男孩子,是不可能在那個時辰出現在內院的。

太史闌也不在意,不過是小孩子好奇罷了,她依稀記得容楚專門和她提過有個當男兒養大的妹妹,據說這個庶妹當男兒當久了,還堅持認為自己是男人來著,這不是犯了男人病?

忽然院子外頭砰通一聲,兩人出去看時,卻見那少年的腦袋在牆頭上一冒,隨即又不見,外面牆頭底下則發出一陣埋怨之聲,想必她是被丫鬟婆子們扯了下去。

扯了下去還不甘休,忽地一朵花被扔過牆頭,卻是一朵盛開的菊花,少見的淡綠色,號稱「碧水千波」的那種。

外頭那丫頭嚷著,「給那位話少的姐姐……」聲音越來越遠,想必被拖走了。

花尋歡過去,撿起花,哈哈一笑,道:「這不是在我們院子裡偷摘的吧?拿我們的花送給我們?稀奇!」

太史闌嫌棄地瞟一眼——穿越客對菊花總是很敏感的。

「你說這丫頭什麼意思?」花尋歡坐到她身邊,「不會是……」

「好奇而已。」太史闌起身穿衣服,揉了揉眉心,有點宿醉的頭痛。

外頭已經送來了精緻的飯食,看來這次容夫人不願意再和她們共餐了,太史闌樂得清靜,沒誰喜歡聽人不斷非議自己。

「喂,你打算怎麼做?」花尋歡一邊吃一邊問她,「昨兒可氣死我了。一群昏聵的混賬,怎麼樣?昨晚去揍容彌了嗎?還打算怎麼鬧?我幫忙。」

「靠鬧解決不了任何事情,說出來的話,遲早要叫他們自己嚥回去。」太史闌隨意吃些,就去練功了。安排花尋歡出去等自己的二五營手下,之後不必再回,帶其餘人就在麗京等她。

花尋歡領命,放心地走了,她堅信得罪太史闌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太史闌練功完畢已經是黃昏,她在四周散步,經過一個樹林時,聽見兩個婆子經過,一邊走一邊歎氣。

「夫人今兒又不高興了。」

「還不是那個都護夫人,快嘴快舌地,說那太史闌來麗京了,不住地恭喜夫人,問國公打算何時大婚,她好早點準備賀禮。」另一個婆子歎口氣,「真是個蠢人,咱們一再地岔開話題,偏她就聽不出。」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