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二年二月,靜海總督、一等子爵、領靜海將軍銜太史闌,初入靜海城,親身入虎穴,滅盜匪,斬海虎,收首領、抄海鯊府、燒照壁,以雷霆萬鈞之勢,在靜海城所有勢力面前上演了一出絕殺大戲,以最強硬的姿態,成功入主靜海城。
她也成為靜海諸任總督中,上任最風光、出手最狠辣的一位。
她第一天在海鯊府做的事,已經讓人震驚,但很多人還想著,她後頭是不是還打算留著一手,好和老海鯊討價還價,沒想到第二天,總督大人竟然真的將所有的海鯊府中男丁示眾,並公開徵集罪行,總督府門前一排站籠被站滿,百姓圍著罵了三天三夜,無數的雞蛋爛菜葉招呼得那些傢伙滿身狼藉,每隔一個時辰總督府就要派人去站籠裡收菜,不然那些傢伙就會被滿籠子的東西憋到窒息至死。
站籠旁的用來收集罪狀的箱子每隔半天就塞得漫了出來,需要人時時清理,總督府裡人人忙得腳不沾地,到處可見捧著文書奔跑的人員,更有很多人日夜關在屋子裡,奔跑在城中,調查核實,分批審問。
不跑不行,因為總督大人說了,所有事情要在三天之內完結,做不好的軍法處事。
三天之後,所有人都瘦了一圈,厚厚的卷宗也完成了,太史闌簡略一翻,簡單地一個過堂,便定了罪,在總督府外公佈,隨即大筆一揮——斬!
海鯊府三百七十人,除少量罪不至死,單純傭僕被甄別出來釋放之外,其餘人統統死罪。
太史闌一邊快馬上報朝廷,一邊下令——斬立決。
這下有些人想動作,指望著太史闌還要報朝廷,還要等秋決的人都傻眼了,想不到這女總督說殺就殺,竟然不等朝廷勾決!
太史闌才不等,她就是放個屁,她家藍藍都會說是香的。
三日之後,所有案犯都被牽到海鯊府舊址,海鯊府門前正好還有個廣場,三百七十人一排排跪滿了廣場,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
最前面一個棚子,則坐滿了靜海官場的官員,從靜海府尹開始,都早早到了——不敢遲到,因為總督大人會不高興。
所有百姓神情雀躍,所有官員如坐針氈。
如坐針氈的還有靜海城的其餘勢力,太史闌要求他們也到場觀看,這些人瞧著往日稱兄道弟的人此刻淒慘地跪在廣場上,禁不住的一陣陣心底發涼。
發涼的同時倒也慶幸,因為到目前為止太史闌還沒為難他們,他們的魚稅和保護費還照樣收著,總督府沒有干涉的意思。
這些人想著,總督大人不可能選擇得罪所有人,對海鯊府下了死手,結下一個強敵也就夠了,之後自然要對他們好些。所以雖然怕,但還算能穩穩坐著。
因為存在這樣的心理,所以這些人也沒動過什麼要劫獄或者幫忙撈人的想法,甚至在這幾天內,通過各種辦法還給總督府送去了厚禮,太史闌也毫不客氣,一一笑納,甚至還很有興趣地揀選了一些禮物,分贈給景泰藍和容楚,以及三公等人。
這些當地半匪半士紳的地頭蛇們因此更加放心——肯收就是一個和平信號嘛。
他們不曉得,有些人心還是挺黑的……
太史闌也準時到了,一身寬大黑袍坐在主座,她不愛穿官服,這種情況下就更不會穿了,她穿著一身寬大重錦長袍走過來的時候,滿場無聲,所有人投來的目光,不管是愛戴還是憎恨,是歡喜還是仇恨,都凜然而不敢直面。
雖然一次殺這麼多人,創下靜海乃至南齊建國以來的處決人犯的記錄,但太史闌也沒有如臨大敵地搞什麼戒嚴和警衛,她只做了一件事。
她把兩架神工弩拖了來,往廣場正面上方左右一架,所有人只要想救這些人,都在這兩架神工弩射程範圍之內。
海鯊府被查抄時,應該還有一部分人在外辦事,另外這些被處決的人也在外面有親朋好友,雖然大多數人都不敢出手,但總會有一兩個以義氣為先的莽夫的。
果然還沒開場,就有人前來攪局,這邊剛剛炮響,外頭就是一聲大喊,「刀下留人!」幾條人影嗖嗖地竄了來。
百姓嘩然,興奮無比向前擠,等著瞧這說書裡才有的情節,太史闌卻冷笑一聲——聽戲聽多了吧?還刀下留人呢!
她微微抬起下巴。
「錚」地一聲,屬於神工弩獨特的嗡鳴,撕裂空氣的最強音。
那些人的影子剛剛從人群中竄出,腳尖還沒踏上廣場邊緣,就看見迎面似有黑光一閃,像天邊的一道閃電,忽然就劈到了面前。
沒有思考的餘地。
那些人只覺得身子一震,隨即就飄了起來,而在其餘人的眼裡,只看見黑光一閃,然後那些人就比來時更快地猛烈撞了出去,撞上身後的同伴,一連串地如糖葫蘆串在一起向後一射,半空裡劃開一條深紅的直線,像一筆永遠沒有止境的「一」。
然而這個一是有盡頭的,盡頭就是死亡。
「咻」一聲,有人看見箭頭從最後一個被串住的人背後穿了出來,帶著一蓬血雨一閃不見。隨即那些後竄出足足數丈地的人們,終於在人群之後砰然落地。
沒擠到最裡面,在外頭踮腳張望的百姓們,就比任何人都搶先看見了一場死亡。
還是瞬間群殺。
剎那間外圍就多了十幾具歪七扭八的屍首,每個人胸口都炸出一個拳頭大的洞,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箭造成的,還只是一支箭。
總督府的護衛飛快地衝出來,他們不是來收拾屍首的,他們是來撿箭的,這些箭雖然現在已經不算少了,但依舊每支都很寶貴。
他們不需要在屍首上找,因為神工弩的特製箭從來都會穿身而過,飛竄出人難以想像的距離,只要跑遠點就行了。
這一箭的兇猛。
所有人都凝固了,很多人眼睛還在直瞪瞪望著天空,因為剛才飛人那一刻的血雨剛剛落地,在潔白的廣場上揮灑出各種詭異的痕跡。
更多人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人來了,然後有人死了,其間好像那些飛來很快的人飛去更快,一霎眼就到天邊了。
官員們又尿了一批褲子,太史闌大皺其眉。
不過她很滿意,神工弩的效果,之前在海鯊府沒展示成,這時候展示更好。
外頭很快收拾好了,太史闌對所謂「劫獄」一言不發,連表情都沒有,如她的神工弩一般,根本不把這點事當事,揮揮手示意繼續行刑。
總督府緊急尋找了三四個最好的劊子手,這門職業不需要太多的從業人,所以三四個已經是極限,其餘的便由太史闌麾下的高級護衛們充當,一聲令下,人頭落地,骨碌碌廣場上滾了一地,鮮血交叉噴射衝上天空如霓虹,瞬間將廣場血染,天際簌簌,落了一地的血雨。
棚子外原本雀躍的百姓無聲,忽覺生命的凜然。棚子外的官員們簌簌發抖,太史闌很快就聞到了一陣臊臭氣息,她眼神冷冷一瞟,就有人將那些嚇尿了的傢伙請了出去。
楊成等人站在棚子側,觀察著官員們的神態,稍後也會做記錄並給太史闌參考。
廣場上專業的劊子手連砍幾個頭顱,刀刃翻捲,心理上也受不了,腿軟請罪。太史闌一揮手,讓自己的護衛上。
她的護衛一上,所有人便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鐵血,刀起刀落,毫不猶豫,砍瓜切菜,人命如草。
一蓬蓬鮮血彎折成各種弧度,彈身、扭曲、濺射、鋪展……連貫的血虹和細碎的血滴糅合成一幅幅別有韻致的畫面,每幅似有近似,其實各自不同,那些屬於人體精華的最鮮艷的顏色,被同樣鮮艷的淡金色日光折射成琉璃色,炫得人眼花。
又或者這是一場殺戮的煙花,在盛世到來之前,作為黑暗的結束序曲。
殺人殺成這樣,簡直成了藝術,看到最後,所有人最初的恐懼也忘記了,盯著那些刀優美的落下軌跡目不轉睛。
嚓嚓嚓嚓,快刀斬亂麻,一刻鐘人頭解決乾淨,護衛們迅速收刀,有人還四面瞧著,尋找是不是還有沒落地的人頭,那眼神居然有點不過癮。
那眼神瞧得四面的人都毛了。
可怕的總督,可怕的護衛。
傳聞裡這不是普通總督的普通護衛,是經過十幾場大小戰役的真正士兵。
有些人終於開始信心動搖——這樣的一群人入主靜海行省,海鯊真的還有翻身的機會?
三百七十人頭落地,早有備好的馬車將屍首都拉去了亂葬崗,海鯊府裡除了幾位高層跟著海鯊去了黃灣島,以及海二爺之外,其餘少有成家的,這些野慣了的山海之盜,並不喜歡受家室之累,這讓太史闌少了很多麻煩。
屍首一拉,海鯊府院子裡的池子引水一沖,過了一夜,乾乾淨淨,昨日的殺戮好像沒有過,只有那些石板縫被浸潤成鮮紅的縫隙,告訴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還有靜海城裡忽然轉好的治安、忽然減少的欺壓敲詐綁架殺害,告訴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把海鯊府收拾了,下一步太史闌就轉向了靜海官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