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榕一直盯著他的臉,沒忽略他關心的眼神,臉色忽然一紅,乖乖任他拉了上來。
她上了船也不說話,自己縮在一邊,慢慢擠衣角的水,半晌輕聲道:「我自小愛玩水,又不能出門,家裡哥哥便給我造了個池子,說學一手好水性也是本事,所以我水性很好的,你帶著我吧,我可以給你幫忙。」
邰世濤聽得她語氣忽然變了,呆了呆,回頭看她。
容榕正在擠衣角的水,她是無意識動作,卻沒想到這個動作令她已經貼在身上的衣服顯得更緊繃,邰世濤一眼過去,正看見她小小的隆起的胸,在月光下新桃一般噴薄著……
邰世濤霍然轉頭,臉紅如朝霞,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胡亂答一聲,「好。」
容榕一轉頭,正看見他的側臉,耳朵都紅成蘿蔔色,她怔了一怔,低頭看看自己,臉色又是一紅,趕緊向船頭縮了縮,側身背對邰世濤。
她穿的依舊是男裝,這段日子,她的女性意識雖然多少得到了開發,但很多時候還是覺得自己是個男孩子,此刻心中又懊惱又煩躁,不知道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從哪裡來,忍不住偷偷煽自己一耳光——奇怪!臉紅什麼?扭捏什麼?婆婆媽媽和大姑娘似的!
她這個小動作正看在邰世濤眼裡,他覺得這丫頭神神怪怪的好玩,眼神忍不住泛起微微笑意。
容榕將他眼神看了個正著,又覺得羞赧,瞪他一眼,深深低下頭去。
她這個模樣,邰世濤頓覺尷尬,兩人都默了一默,只聞操槳之聲。
半晌還是容榕抵受不住這尷尬的靜默,嚶嚶地道:「我這次來也是找人的,等咱們出海回來我就帶你去見見她好不好?」
「你找誰?」
「我嫂子。」容榕微笑,「她是個很特別的人,我很羨慕她,也很喜歡她。可惜卻讓我哥哥捷足先登了……唉。」她裝模作樣地歎口氣,「我說我要和她在一起,嬤嬤說保不準嫂子都有哥哥的娃娃了……哎,嬤嬤騙我,他們還沒成親,哪來的娃娃!」
邰世濤聽她言語天真,果然是大戶人家純潔得要命的小姐,就是說話奇奇怪怪了點,什麼你喜歡她喜歡捷足先登的不對味,不過他此刻心情煩亂,也沒心思問她這哥哥嫂嫂是誰,只隨意「嗯」了一聲。
倒是容榕,說了幾句閒話終於自然了點,掠掠頭髮,笑問他:「那你冒險出海,要找的是誰呢?」
太史闌一覺醒來,皺著眉頭。
她似乎夢見了容楚,但卻不是什麼喜悅的夢,具體的內容不記得了,醒來時卻覺得心情壓抑。
她偶爾夢見容楚,從來都記得很清晰,醒來也很愉悅,這次卻是例外。這令她一時不想起床,睜著眼睛仔細想了想。
她在想自己失蹤的消息會有多久傳到容楚那裡,容楚又會做什麼。
如果沒猜錯的話,現在消息應該已經到了容楚那裡,但是她知道此刻麗京的局勢,知道容楚那軍制改革的重大舉措到了緊要關頭,他此時出京,萬萬不能。
如果他要出京,必須先別人放心他出不了京,然後還要牽制好康王和太后。這三件事沒一件好辦的。尤其康王和太后現在是利益同盟,對他戒心又重,就算他使什麼挑撥離間計,在這個涉及軍制改革的關口,康王和太后也不會相信。
太史闌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容楚能有什麼辦法出京。但正是因為這樣,她反而更加擔心起來。
她想不出辦法,不代表容楚想不出辦法,他這人最擅長隔山打牛,迂迴千里,空手套白狼。他做出來的一件事,看起來和他的目的風馬牛不相及,但直到最後一步,別人才恍然大悟他要做什麼。
太史闌沉思了一會,決定無論勝算有幾成,一定要冒險拿下海姑奶奶,搶到船揚帆回靜海。就算容楚不來,隨著她在外頭羈留時日越長,她留在靜海的部下也越危險。
她知道蘇亞等人的死心眼,絕不會屈從於任何人。她現在就希望紀連城黃萬兩等人,顧忌著蘇亞手中那幾份轉讓兵權的約書,不敢下殺手。
她轉頭看看,司空昱已經不在地鋪上,也不知道他昨晚睡了沒有。
忽然門吱呀一聲推開,她不想讓司空昱看見自己正在看他舖位,怕引起誤會,便閉上眼睛裝睡。隨即聽見司空昱腳步輕輕,走向床邊,接著隱約感覺到熱氣撲面,忍不住睜開眼睛。
司空昱正站在她床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小菜熱粥冒出熱氣,白氣氤氳裡,他深沉的明麗眸光,正深深地凝視著她。
看見太史闌醒來,他仿若也一醒,掩飾地道:「你睡相可真難看。」順手放下托盤,道:「起來吃了早飯,辛小魚讓咱們等會過去。」
太史闌若無其事地起身,心想司空昱現在雖然成熟了不少,但是每次尷尬或者想掩飾什麼的時候,就會露出舊日刻薄的德行。不過她倒覺得,這樣她更適應些,看司空昱沉默老練,總覺得心裡怪怪的。
她一起來,司空昱就背過身去。等她穿好衣服才回身,親自給她試了粥的溫度,催她,「快吃,不然就冷了。」
太史闌三口兩口吃完,便聽得外頭聲音喧鬧,想必那著名的海姑奶奶終於到了。
太史闌倒不急,把袍子好好打理打理,又認真梳了頭髮,站起身來。司空昱一直緊緊盯著她,看她回身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讚道:「好個俊美兒郎。」
太史闌本就高挑,天生中性氣質,男裝毫無女子扭捏之態,只見落落風範。近年越發位高權重,養移體居移氣,英秀之中更添清貴。和司空昱站在一起,一個艷美一個高華,好一對芝蘭玉樹。
太史闌不過扯扯唇角,她一向少有心思打扮,這麼認真捯飭自己,自然有原因。
忽然一個海匪探頭進來,道:「魚姑奶奶請兩位不要輕易出去,等她傳召再說。」
兩人應了,卻根本沒打算聽話,眼看海匪都去迎海姑奶奶,便相攜出門,剛走出去太史闌就感覺到背後似有異樣目光,回頭一瞧,正見那水姑姑站在人群之前,正盯著她後背發怔,看太史闌回看過來,又急忙閃躲目光。
太史闌哪裡會將這些漁家女的心思放在眼裡,一眼瞥過便看向前方,果然岸邊高船停泊,整整一個船隊十數條船,高桅林立,連帆蔽日。首船上下來一堆衣著華貴的男女,這些人個個神情彪悍,作風粗獷,衣裳雖穿得好,卻大多敞胸捋袖,透著股不羈的氣息。
當中一人海藍色衣裙,身形微微豐腴,被圍擁著向岸上走,辛小魚站在岸邊,正含笑接著,想必就是海鯊的獨女,海姑奶奶了。
海姑奶奶正和辛小魚搭話,兩人神情頗親熱,「這一趟海上行,可瞧見什麼好的?」
「正要稟告海姑奶奶。」辛小魚笑道,「尋到株好珊瑚,好身條兒!」
「是嗎?倒要見識見識。」海姑奶奶笑起來。
兩人女人對望,笑得幾分曖昧。其餘人也咧嘴笑——一些親信是明白這暗語的意思的,所謂「好珊瑚」,不過是指貌美壯健的男子而已。
「先談正事。」海姑奶奶拍拍辛小魚的手,一行人先去了早已準備好的屋子裡,相隨的還有附近諸島的島主。
趁人都進去了,太史闌便瞧了瞧海姑奶奶的大船,發現上面人影幢幢,很多人還沒下船,而且看海姑奶奶下船時也沒帶什麼換洗衣物,很明顯是打算住在船上的。
那這樣她就沒法搶船了。
司空昱看她皺眉,也明白她的意思,指了指船身一側。太史闌看見那裡有備用小船,卻搖了搖頭。
小船在大海中危險係數太高,靠救生小船得漂到什麼時候?她要麼不搶,要搶就搶大的。
她回身看了看那島主開會的屋子,如果沒猜錯的話,海大姑奶奶是要召集諸島人力,回歸靜海,助她父親奪回靜海大權的。
太史闌立在海灘一角,想著剛才辛小魚和海姑奶奶對談時曖昧的神情,想著辛小魚有意無意向司空昱居住的屋子望過一眼,想著先前她讓海匪帶來的囑咐,心中一動,忽然便有了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