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臉色都瞬間成了大紅布,慌忙將小碗往太史闌面前一墩,慌慌張張坐下,都趕緊操起筷子吃東西好掩飾尷尬,誰知道竟然又都瞧中了桌子正中的臘味合蒸,啪一聲,兩雙筷子再次撞在一起。
太史闌這回忍住了笑,將兩個小碗推到兩人面前,道:「一人一個,各自吃,這回可不會撞筷子了。」
兩人低著頭,連客氣都忘記了,趕緊端過小碗,埋頭吃。邰世濤吃得狼吞虎嚥,將骨頭咬得格格響,毫無平日大家子弟風範,容榕吃得細緻優雅,一邊吃一邊偷偷瞟他。
太史闌搖搖頭,自己隨便夾了些東西吃著,她今日胃口不太好,心裡有點煩躁,看著身邊這對活寶,心情才稍稍平靜些。
總督府院子後,負責督造擴建工程的管事在給工人們派發工錢,一排排大車在巷子外等著。
這些給總督府做過工的工人,將會在拿到工錢後,立即被送上這些大車,送出城外,到城外幫助一些村莊架橋,這是總督府為這些工人安排的活計,同時也是為了盯緊這些人的行蹤,確保他們在太史闌生產前後,無法再接近總督府,無法再傳遞任何消息給別人。
這也是容楚的安排。容楚一直認為,總督府的擴建會是一個不安定因素,但當時擴建已經開始,無緣無故叫停不合適,太史闌也不以為然,認為不必小心過度,也不必剝奪了別人的生路。所以擴建繼續進行,只是事後做好防備。
工人都已經領過工錢,要上車了,忽然一個黑瘦少年發出一聲驚叫。
「怎麼了?」那管事走過去,認出這少年就是那個北方難民。這少年雖然微微有些瘸,做事卻從不打折扣,而且氣力也大,一人抵兩人用,管事對他印象不錯。
「大爺……」那少年張大驚惶的眸子,「我……我……我好像把我娘給我的簪子丟了……」
「一個簪子,不值什麼。」管事不以為然,「總督府工錢不低,別傷心了。要麼幫你在這四周找找。」
一群工人都低頭向下看,那黑瘦瘸子少年抹淚道:「……簪子不值什麼,只是個銅包銀的……但那是我娘的陪嫁……剩下的最後一件……我娘死在逃荒路上……臨終前就留了這個給我……」
眾人都是窮出身,聽著便忍不住唏噓,都主動幫他尋找,一旁看守大車的人雖然有些不耐,卻也等著。大家都知道總督大人雖然冷峻,卻最是憐貧惜苦,尤其不允許仗勢欺人之類的事情發生,誰也不敢吵鬧起來,給自己帶來麻煩。
找了一圈沒找著,有人便道:「莫不是剛才落在了府裡?」
眾人都有贊同之色,剛才最後一遍檢查密道,都是彎身低頭,一遍遍摸過去的,又不許點燈作業,東西在那時候掉落,再正常不過。
管事皺皺眉,道:「已經結束的工程,不允許再進入。這是史姑娘的命令。」
那黑瘦少年也不懇求,只坐在地上哭泣,一遍遍在牆根下,石頭底摸索,烏黑的手指沾滿了穢物,指甲也漸漸翻了起來,眼淚一滴滴滴在污濁的手指上,衝出一條條泛白的溝。
眾人瞧著不忍,也知道他這樣找是徒勞,東西如果在這裡,這麼多人幫忙尋,早就看見了。
管事也開始猶豫,這孩子不肯放棄,如果硬拉他上車,一路哭過去,到時候他倒背個仗勢欺人之名。不拉他走,又耽誤時辰,城外村子那邊還等著呢。
眾人也在紛紛求情,那管事想著,也不必讓他進去,只讓他在外圍轉轉找找,好歹安他的心,也算有個交待。便取下身上腰牌,道:「你和守門的人說,我的工牌落在裡頭院子的花石上,派你進去拿。你在前頭院子裡找找就罷了,剛才咱們去的地方可不許靠近,那裡我們也進不了。」
「多謝大爺,多謝大爺!」那黑瘦少年捧住腰牌,滿臉都是感激的淚水,「我就在院子裡找找!找不到就罷了,絕不會靠近正廳和後頭的!」
管事聽著這話,覺得似乎哪裡有點不對,不過又想不出什麼不對,點點頭,囑咐他快去快回,揮手讓他去了。
黑瘦小子彎身離去,並沒有憑腰牌進入府門。脫離眾人視線後,他忽然直起腰,快步繞著圍牆走了一圈。
只是這麼一直腰,這少年剛才的畏縮可憐之態忽然都不見,眼眸閃動間光芒冷冽。
他目光在牆上掃過。在一處牆根下停住,看了看那裡一個古怪的標記,抬起頭,對面有棵大榕樹,枝繁葉茂,細碎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裡灑下來。
他輕輕縱身,根本沒怎麼作勢,人已經到了樹梢。
這裡離總督府還有點距離,但遠遠地,可以看見總督府前院。
樹蔭裡有低低的對話傳來。
「等了你好久!」
「裡頭看守得太緊,一步自由都沒有,我是眼看要上車了,才冒險編個借口過來!」
「廢話少說,那地道你確定在前院?」
「不……可能是一個大工程,貫穿全院,我只接觸了其中一部分……」
「一部分有什麼用……」
「有用……你可以選擇我知道的那部分。」
「但她可未必會選擇你知道的那部分!」
「自有辦法,你聽著……」聲音更加低了下去,過了一會,一個粗啞的聲音道:「議事廳……竟然在那裡……我還以為是她的房間……」
「我來了這麼久,只遠遠見過她一面,還是背對著的……」黑瘦少年的聲音,「她這半年深居簡出,這不合她的性子。我曾經翻遍所有陰溝,找到了一些藥渣……」
「怎麼?」
「她可能懷孕了……」
「啊!」樹中人似乎被這消息驚得忘記言語,「她不是還……還沒……」
「這個賤人,她什麼事做不出?」黑瘦少年聲音充滿恨毒。
「這麼大的事,你能確定?」
「當然。」黑瘦少年冷笑。
那個人懷孕時,因為胎像不穩保過胎,後來又試圖催產,她為她尋過名醫,對這些藥方最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