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抓住太史總督私德拚命罵,口口聲聲她未婚生子,夫君不詳,如今那位傳言中的「夫君」竟然就在府中,看這樣子也是掐準時辰出現的,來者不善啊來者不善。
愛看熱鬧的,如黃萬兩等則瞇著眼睛,興致盎然——每次都是老子吃癟,現在輪到你康王啦。太史闌和容楚,一個霸狠一個奸壞,這兩個今日湊在一起?好戲!
容楚笑吟吟站在隔間口,左手粉紅襁褓右手粉藍襁褓,造型充滿違和感,不過此時沒人敢笑,康王盡顧著生氣了。
「容楚——」他冷冷盯著容楚,聲音幾乎從齒縫裡迸出來,「果然是你。」
他這話的意思,只有容楚和他懂,他指的是出京一路的暗襲,讓他很吃了一些苦頭,如果不是他身邊聚集了太多力量,各出能人保護,他未必有命到靜海。
相比於康王的青面獠牙,容楚是一貫的微笑雍容,看似親切實則高貴,微微一躬身道:「見過殿下。殿下說得不錯,當然應該是我,我的孩子辦滿月,我怎麼能不在呢。」
眾人又嗡地一聲,心中大石落地的同時也隱隱有些小激動——好戲啊!一來就卯上了啊!卯上了啊!
一堆人趕緊又給容楚賀喜,容楚含笑捧著他家寶貝,站得遠遠地輕輕顛著襁褓,道:「怎麼樣?我女兒美貌吧?我兒子強壯吧?」
眾人伸頭墊腳拉脖子,死活看不見小小姐如何「美貌」,小少爺如何「強壯」,那兩隻緊緊兜在容楚胳膊裡,連根毛都看不見。
看不見還得違心連連點頭,「是是!美貌之極!強壯之極!」
「下官從未見過如此美貌強壯的嬰兒!」
「果然不愧是晉國公和太史總督的兒女,不同凡響,不同凡響啊!」
兩個孩子被人聲吵醒,心有靈犀般同時大哭,眾人又贊,「果然不同凡響!哭聲洪亮,中氣十足,哭得也不同凡響!」
太史闌險些噴出口中茶,淡定地抹抹嘴角,抱過兒子,哄了哄,容楚抱著女兒在她身邊坐下。滿滿一廳的官員看著這一幕,心中充滿詭異感。
很難想像以奸壞深沉著名的晉國公,和冷峻凶悍的太史總督,會有這麼雙雙抱著孩子出現的滑稽造型,這兩人湊在一起本就令人無語,如今這樣一手一個娃坐在一起更讓人頓覺天地失真。
不過看久了,官員們忽然覺得,這樣的國公看起來很人間,這樣的總督看起來也多了幾分女人味,這樣淡淡微笑的兩個人,他們美貌,聰明,身居高位,聚少離多,各掌這國家一方天地權柄,分開是人間砥柱,這樣安然抱著孩子坐在一起,卻又令人瞧著安適養眼,只覺歲月靜好,萬象從容。
眾人瞧著覺得好,康王瞧著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成親得早,如今連侍妾都已經有了一大堆,但子嗣上卻和他哥哥一樣,相當艱難,至今不過兩個女兒,還都資質不佳。其實他心裡也明白造成這種情況的真正原因是什麼,肥水都流了外人田,外人那田又過於乾涸霸道,不允許他甘露普降,以至於他肥了別人的田卻荒了自己的地,到現在連個繼承人都沒撈著。
哦,他本來該有繼承人的,一個偉大的,超越他現今的繼承人,也正因為有那個繼承人,所以他心甘情願地荒廢了自己的田地,就算只有兩個女兒也無所謂。誰知道那個無比珍貴的種子,那個寄托他未來全部希望的寶貝,卻又毀在眼前兩個人手中。
這兩個卑鄙無恥喪盡天良的人,毀了他的希望,怎麼還配有自己的孩子,還是一胎兩個,一男一女!
他們怎麼配有這樣的福氣?
此刻看著對面,滿臉光彩,滿足微笑的那一對男女,康王心中的怨恨便如潮水,滾滾將他淹沒。
最不該得到幸福的人在幸福,而他空有王爵,卻如此無奈,滿腹不能言說的心酸辛苦!
「啪。」地一聲,他重重擱下茶杯,瓷底接觸的清脆聲音,將廳中潮湧的諛辭切斷。
滿堂一靜。太史闌哄著兒子頭也不抬,容楚抱著女兒,淡淡看來。
「哦,殿下提醒了我,我差點有話忘記說。」他道,「在下今日來此,是向諸位說明。容昭容晟,是我容楚的孩子,國公府已經著手準備將他們納入族譜。另外,我和太史闌早有婚約,當初因為靜海戰事,太史闌先國後家,未及大宴操辦便趕赴戰場,不過是事急從權。等靜海平定,百姓安居之後,我們晉國公府,自然要遍請同僚,好生補辦婚宴,屆時靜海這邊也會安排喜宴,還請諸位同僚不吝光降。」
眾人頓時又是一陣紛紛恭喜,人群中有人眼光閃了閃。
容楚聽著眾人雖說都在恭喜,語氣卻未必懇切,心裡也明白眾人想法——這理由乍一聽合理其實牽強,晉國公府和太史總督聯姻是何等大事,再急也不至於來不及辦場婚酒。就算來不及,私下小範圍請親友都是應該的,那麼消息就會傳出來,這樣才能算過了明路,太史闌生子才不會被詬病。如今一點消息都沒有,說明之前根本沒有辦過婚事。眾人心裡都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只不過是給他面子,不敢當面駁斥罷了。
這些人這樣想,民間大多數人,自然也這樣想。
他轉頭看看太史闌,太史闌專心哄兒子,頭都不抬,很明顯她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但太史闌不在乎,他卻不能不在乎,就算她視名譽口碑如空氣,他也該為她營造良好空氣。
有些東西,現在可以拿出來了。
容楚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張紅封紙,托在手中,笑道:「此事有證,婚書在此。」
他抽出紅封紙的時候,袖子裡還帶出另一張差不多格式的紙,隨即他塞了回去,倒也沒什麼人注意到。
太史闌聽見婚書二字,霍然抬頭,眼神驚愕。
周八將婚書托了過去,展示一圈,這回眾人正經了臉色,仔細看過,確實這是一份有官方認定,有地保人證,完全合乎程序規則的婚書,按照南齊律例,只要有這婚書,就算沒有辦喜酒,也已經成為合法夫妻。而且這婚書籤的時日極早,居然去年春就已經簽訂,看來當初傳言太史闌是容楚未婚妻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妻子了。
有人詫然道:「合證人:李家村李二……敢問這位是……」
婚書上的證人,一般請德高望重的耄老簽字,以晉國公的身份,證人最起碼也是三公左右級別,眾人想來想去,卻完全想不起來朝中有姓李,行二,出身鄉村的高官。
「哦。」容楚正色道,「此人雖然不在朝中任職。但身在山野,心繫天下。人品高潔,松鶴之姿。更兼身具特殊才能之一代大師……」
眾人恍然,頻頻點頭。是極,以國公府的地位,不需要煊赫的證人來錦上添花。山野高士,更合這樣富貴人家的胃口。
容楚神情正經——他可沒說謊,人家確實是大師。
詐騙大師也。
太史闌看著眾人臉色,更詫異——這是婚書?真的是婚書?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