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一笑——太史闌的情話,永遠都這麼有意思。看似木訥生硬,細細嚼,卻能嚼出深意幾許,綿長回甘。
他帶著她腰的手,順勢往回一帶,把她攬在身側,「好,牽著你,一起幹活。」想了想又忍不住感歎,「說得也是,你我孩子都生了,這樣一起共事的時候竟然還是第一次。」
他好像就沒看見對面虎視眈眈的敵人,順手攬著太史闌往長桌前去,「既然難得這機會,乾脆都補上吧。我還沒帶你逛過街,玩過廟會,一家一家買過小攤,如今這滿桌的東西,便當咱們是在逛集市,我帶你逛小攤……」
「東西太少,惡客太多,沒情調,沒氣氛。」面癱冷冷表示鄙視。
「預演,預演嘛……」容楚微笑,神情誘哄。
兩人旁若無人,在別人眼裡就是打情罵俏,康王神情冰冷,對面,那一左一右兩個高大男子,左邊那個眼神一閃,似有幾分玩味,右邊那個目光還是呆滯的,卻也太呆滯了些,直直地盯著容楚和太史闌交握的手,一眨不眨。
容楚牽著太史闌,慢慢地踱過去,眼神在禮物中掠過,忽然指著那串黃玉葫蘆,笑道:「這個不錯,殿下,你要不要也瞧瞧?」
話音未落,他衣袖一掀,整個葫蘆禮盒翻飛而起,直襲康王。
康王身側一個護衛閃身而來,一邊揮開衣袖擋住康王口鼻,一邊橫肘一擊,禮盒倒射,砰一聲撞在窗戶上,將窗戶撞破一個大洞,噹啷一聲落在廊簷台階下。
院子裡此刻滿滿是人,都是想走未走掉的整個靜海的高官,盒子撞出,立即驚動眾人,都圍上來看,有人驚呼道:「這不是按察使送的禮嗎……」
火虎站在窗邊,大喝:「不要靠近,有毒!」
但已經遲了,最先湊過來看的水師副將,砰一聲倒下,臉色發黑,他的夫人,尖叫起來。
按察使夫人也在尖叫,「怎麼會有毒!怎麼會有毒!」
她神情氣急敗壞——自家送給總督的禮竟然有毒,這已經是大罪,如今還毒倒了同僚,自家老爺的仕途,必定就此完了!
其餘人已經唰一聲站離她身側,趕緊劃清界限。
裡屋容楚聽著外頭喧囂,唇角笑意淡淡,急什麼,這還沒開始呢。
他揮揮衣袖,周八啪啪連聲,打開了所有的窗戶,讓屋內景象,顯露在滿院子的賓客眼前。
「容楚!你好大膽子,敢對親王出手!」康王大叫,「你們都瞧見了!」
南徐總督臉色鐵青,怒道:「國公,你竟然謀刺當朝親王!你要殺我滅口嗎?」
容楚聽而不聞,只笑吟吟打量了一下康王,道:「殿下,你這麼拚命捂鼻子做什麼?傷風了?還是你知道這東西有毒?你怎麼會知道這東西有毒?」
滿院子聽著的人都一怔,康王臉上色變,放下袖子道:「我不過提防你的手段……」不等他說完,容楚衣袖翻飛,啪啪啪啪桌上的禮盒齊齊飛起,呼嘯著一起撞向康王。
康王大驚,袖子摀住頭臉,身子向後急退,他身側護衛大叫:「保護殿下!」齊齊上前,各自袖風急舞,將那些禮盒遠遠擊飛。
珍珠瑪瑙金銀錁子玉珮亂飛,一些落在角落,大多被撞到了院子裡,這回眾人有了經驗,都遠遠避開,眼看被撞出來的都是自己送的禮物,心中都又驚又怒,面面相覷——難道這些禮物都有毒?難道禮物都已經被下了毒?誰下的?誰要這麼害他們,害了整個靜海的官場?
有些反應快的,悟過味道來,都臉色大變——今日靜海官場,能夠主持靜海大小事務的高官齊聚,如果他們送的禮物都有毒,就全部牽連入了一場足可轟動南齊的「群體投毒謀殺總督案」,整個靜海官場都會被毀!
往深裡想,最起碼也會引起靜海一場動亂,靜海還在戰時,這一亂,東堂如果乘虛而入……
所有人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好深好毒的計謀,竟然要一網打盡整個靜海官場,誰的手筆?
「我使什麼手段?」容楚一邊手揮目送,將禮盒都逼到康王面前,一邊還不忘笑對太史闌問:「好不好看?記得屏住呼吸。」一邊又對康王笑,「咦,殿下,我是隔空擲禮盒,對禮盒沒有任何接觸,之前也沒機會碰過禮盒,你怎麼能說我使手段?咦,殿下,你這麼著急護住頭臉做什麼?剛才那只聽說有毒,難道這些都有毒?可我來不及給這麼多盒子下毒啊……咦,殿下,你憋氣太久了吧?瞧你臉色都紫了,趕緊換換氣,別怕,不就一點毒?想必你身上有帶解藥,不然你的護衛也有,就算中毒,趕緊吃藥,想必也沒事的。」
院子裡眾人瞧著,康王神色驚惶,摀住頭臉,一直在逃避那些亂飛的禮盒,他的護衛們也都遠遠避開那些盒子,劈空掌亂飛,將盒子遠遠地打出去,很明顯,這些人,是知道盒子貓膩的。
事實勝於雄辯,此時不用容楚舉證,眾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很明顯,康王今日來,果然早早就布下了暗手,但他的暗手竟然不是自己出手,而是要借靜海官員獻禮的機會,把毒下在禮物中。
這樣太史闌受禮中毒,和康王半點關係都沒有。更狠毒的是,這次下毒,是全面撒網,幾乎一個不漏,太史闌就算想到有人下毒,也一定想不到所有人都下毒,她要麼就一個不碰那些禮物,只要碰了一個,都有可能中毒。
這是拿靜海整個官場陪葬,只求能令太史闌中招的狠毒節奏。
如果只是康王想殺太史闌,眾人知道兩人之間恩怨,反正事不關己,倒也沒什麼感觸,但此刻康王竟然是拿他們的身家性命做抵押,為殺一個太史闌,竟然不顧所有人死活,這可犯了眾怒。
但是禮盒是自己攜帶來的,大家既然都被下了暗手,那麼誰才是下手的那個?
有人反應比較快——誰的禮物沒有毒,誰就是下手的那個!
此時桌上禮盒幾乎都被擲了出去,只剩下一個紫緞盒子,有人記性好,叫道:「靜海同知送的!」
眾人霍然轉頭看向靜海同知,那同知直著眼睛,期期艾艾地道:「我……下官……下官不知道……」
眾人看他表情,明顯也是不知情的,但先前獻禮大家都看在眼裡,眾人的禮物都出了岔子,只有靜海同知的禮物沒出問題,拔了頭籌。
沒出問題,就是有問題。
「你家夫人呢?」黃萬兩皺眉問。
很明顯,禮盒一直在夫人們那裡,出問題自然也是夫人們那裡出的事。
眾人又轉頭找尋那精明嬌俏的女子,果然找不見了。
這時黃夫人才低低說了花園裡發生的事,眾人聽著也眼睛直了。各自狠狠瞪自家夫人。
險些就是毀家滅門的大難!
且不說回去之後各府怎麼算賬,最起碼此刻,眾人對康王的恨已經到達頂峰,無論之前有沒有攀附之心,此刻都在打腹稿準備回去狠狠彈劾。
廳內太史闌將眾人的反應都聽著,唇角一抹淡淡冷笑,先前她就在靠近花園的暖閣內室裡,是容楚要她去聽壁角,她原本對這種婦人談話沒什麼興趣,但容楚的建議她都會聽,一聽自然就聽出了樂子。
之後容楚施美人計,臨池一瞥令所有花癡失魂,在那個瞬間,蘇亞已經悄悄靠近,拿走了一隻盒子,查看了裡面的東西,發覺果然有毒,之後又送了回去。
無論如何,今日之後,康王就算還能活著,在整個朝廷的支持率都會下降,因為向來高層官員之間關係網盤根錯節,地方大員和京中大佬多半都有私下關係,今日他得罪了整個靜海官場,就等於得罪了麗京很多權貴豪門,日後帶來的影響,簡直不可估量。
「容楚!」康王怒喝,「你今日要在靜海整個官場面前,殺了親王嗎?」
他今日撿這個日子來,看似冒險,其實也有自己的考量,畢竟整個靜海官員都在這裡,不是所有人都是太史闌親信,太史闌總不至於如此狂妄大膽,敢當著這麼多人面殺王吧?
誰知他話音未落,院子裡眾人開始寒暄。
「啊,劉兄,今日總督大人院子瞧著真好。」
「是極!格局開闊,氣象典雅。兩位少爺小姐,也瞧著氣色極好。」
「啊,王大人,聽說康王殿下今天也要來賀喜,你看見了嗎?」
「啊?有這等事?我只聽說王駕確實抵達靜海附近,不過沒有聽說殿下要來啊。」
「想來殿下身份尊貴,應該不會親臨總督府,可能還是要等總督大人前去拜見吧。」
「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