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 你的王國,我的王(3)

容楚連連歎息,「你就是我的魔障,上輩子和我有仇,但凡我做的事,你從來就沒捧場過……」

太史闌已經走上樓梯,忽然停住腳步。

樓上全木地面,深紫紅色木質光滑潔淨,日光照上去如一大片紫色錦緞,木地板離牆邊還有半丈遠處微微抬高,像一個榻榻米,榻榻米上是大開的連幅軒窗,窗下紫檀小几,白瓷棋罐,收納晶瑩圓潤黑白子。一旁原木色的花瓶裡,幾支紫白花朵斜插,姿態靜謐。

如果說樓下是精緻和華貴集合的狷狂,此刻便是和諧與靈韻集合的靜雅。

太史闌忽然被這個角落的佈置擊中,眼神微微濕潤——容楚總是能知道她想什麼。

這一個角落,未必一定是指對弈的期待,不過代表著平靜和皈依。

很多很多年後,對坐廊前,閒敲棋子,聽天海之聲,看人間落花。

「現在就感動了?」容楚在他身後低笑,「你這樣多愁善感,我要嚇得不敢再帶你走下去,萬一你激動得投懷送抱怎麼辦……」

「天還沒黑,就有人做白日夢了。」太史闌看看左右,各有房門,右邊兩道小門,想必是兒女房間,左邊一道大門,應該就是主臥。她停住,向後看了看。

後面一排等著開眼界的跟屁蟲,眨巴眨巴望了她半晌,最終在她的目光中敗退,周八當先默不作聲轉頭下去。

容楚笑而不語。

就知道她心底有最關鍵最珍愛之處,是不願意任何人分享的。

對於她這樣的小自私,他很樂意看見。

太史闌推開了那道大門。

對於這個主臥,她很有些期待,前面處處見巧思,這間最重要的房間,沒可能毫無特色。

此刻連她的心都砰砰跳了跳,懷裡的叮叮,愛嬌地將腦袋貼在她心口。

門打開,黑漆漆一片。

太史闌怔了怔。

此時還在下午,海邊無遮無擋,日光還算爛漫,屋子裡就算暗,也不可能一點光線都沒有。

「有些東西,一開始亮出來就沒意思了……」容楚的聲音從她耳後傳來,低低如呢喃。

太史闌猜著莫非等下就是燭光紅酒鮮花——言情劇的老梗。

如果是那樣她也很期待,不過她不記得自己有對景泰藍普及過言情劇知識,因為她對那種虛耗生命使人變笨的玩意嗤之以鼻。

容楚輕輕推著她,走到屋子正中,她可以感覺到屋子很大,也感覺到屋子裡並沒有很厚的帳幔,奇怪那些光是怎麼被遮擋住的?屋子裡不可能沒有窗戶。

忽然她聽見容楚聲音道:「左!」

這一聲聲調上揚,她恍惚以為這是導演在喊「action!」

隨即她感覺到身邊一亮,嘩啦一聲,一束光忽然從左邊射來,金黃光柱,落在她腳下。

她一怔。

「後!」

又是嘩啦一聲,似乎什麼東西被抽起,隨即一大片金光從身後撲來。

「前!」

「嚓」一聲,又一道金色光柱逼到眼前,她瞇起眼睛,看見光線裡金色的浮塵。

「側方!」

容楚不斷命令,嚓嚓礤嚓連響,牆壁四面不斷有光柱,一段一段地打過來,在她面前交織、穿射,織成縱橫交錯的巨大金色經緯,而她在經緯之間,被虛幻之光穿透,如在穿越。

黑暗依舊,卻有這些光柱穿透空間,她揚起頭,上方金光璀璨,打入黑暗中的金光分外有穿透力,深邃延伸,讓她恍惚以為這是刺破黑暗,通往異世的通道。

真是奇妙景象。

一瞬間她真有時空穿越之感,這樣的感覺,很像黑色高大攝影棚裡,聚光燈忽然先後打亮的效果。

然而聚光燈也沒這麼亮,這麼密集,隨著容楚不斷地發出方位指令,越來越多的光柱投入,那些光柱漸漸連綿成片,成塊,充盈室內,一切通明。

太史闌忽然就看見了雲海。光是一點一點連成片的,雲海也似拼圖一般,在那片光中被拼齊,然後忽然撲入眼簾。一色的湛藍如綢緞的海,近處深藍遠處淺藍,海天交界處是一片淡淡的白,霜雪一般的純淨,而天又在那片白中延伸,一點一點渲染鋪陳,又從淺藍到深藍,和大地的明媚藍交相呼應。此刻已將黃昏,遠處夕陽在地平線上跳躍,是一簇深紅的火焰,燃燒開七彩的晚霞,將天際塗抹斑斕。

太史闌怔怔退後一步,才發現她的面前,左側,乃至身後,都是大幅的透明窗戶,將四面背景收納在全室之內——竟然是二百七十度全景玻璃落地窗!

此時夕陽碩大通紅,正懸在玻璃窗的正中,紅中帶金的光芒灑遍室內,太史闌有點癡癡地轉了轉眼珠,看見懷中女兒仰起臉,張大了小嘴,身側容楚抱著兒子,父子倆一模一樣瞇著眼睛,霞光將父子三人的臉色都鍍成金紅色,光艷動人。

她忽然覺得她永不能忘這一刻,大幅窗前,夕陽燃燒裡,披著滿身金光,靜靜看海的一家人。

她的愛人和她的一對兒女。

一霎圓滿。

因為心中震懾太過,她忽然有點腿軟,退後一步,腳跟感覺到床腳,她順勢坐了下去。低頭一看,整張紅珊瑚大床。

一瞬間她有點慶幸幸虧這個時空沒有反腐敗,也不需要申報官員財產。

叮叮忽然張開雙臂,迎著霞光雲海啊啊地叫起來,整張小臉紅得發亮,看出來情緒十分激動。

當當瞇著眼睛看一會兒,頭一歪,又睡了。

身邊一沉,容楚抱著兒子也坐了下來,躺在她身邊,滿足地吁了一口長氣。偏頭看了看她,似乎對她臉上有點恍惚的表情和滿意,唇角弧度彎起,湊過去啄了啄她。

太史闌順勢舔了舔他的唇角,喃喃地道:「你哪來的這些東西……」

容楚眼眸如春水,低笑道:「聽你這說話語氣,也不枉我為這南洋玻璃費盡心思。」

太史闌知道遠洋商船是有販賣玻璃製品到靜海來售,但都是小件製品,最大的也不過是個插屏,因為價格昂貴又易損壞,路途上也不能多帶,始終沒有太大市場。像這樣大塊玻璃,簡直不可思議。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