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在山頂,又靠海,相對風大濕氣大,冬天一個溫暖的壁爐,可以抵消所有的缺陷。
壁爐前一個躺椅,是太史闌安排特製的,鋪了線織的褥墊,容楚抱著她過去,想要在壁爐前的躺椅上好好晃晃,忽然一頓,低頭看褥墊。
太史闌抿嘴,表情頗有些怪異,等著那句「好醜的墊子!」
這墊子誠然很醜,丑到她這麼厚臉皮的人,拿出來給蘇亞帶來的時候都有點不好意思,丑到她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本想就這麼扔了,蘇亞苦勸了半晌,她才同意用上。蘇亞想鋪在床上,被她拒絕了,最後放在不是很顯眼的壁爐前躺椅上,指望著不被發現,或者發現時有壁爐的火光照耀著,能好看上那麼一點。
不過此刻她發現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這墊子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越發猙獰,墊子上四個圖案看起來就和四坨排泄物一般的非主流。
偏偏容楚還低頭看得極為認真,都忘記將她放下來,太史闌盯著他高挺的鼻子,考慮著是不是要在他開口之前把他給悶了。
半晌容楚伸手拿起那墊子,太史闌眼一閉——扔進火裡就扔進火裡吧,雖然她折騰了幾個月,但容楚不能接受她完全可以理解……
身下咯吱一響,容楚已經抱著她在躺椅上舒舒服服躺下來,隨即身上一暖,一樣東西蓋上來。
太史闌一瞧,自己的猙獰墊子。
「嗯?」
「我怎麼捨得坐在上面?」容楚微笑,「蓋著還差不多。」
「呃……」太史闌摸摸柔軟的毛線,「你覺得這墊子怎樣?」
「很好。」容楚點一點頭,「很特別的織法,應該是用很粗的長針織的吧?不然不能有這疏朗。」
太史闌瞧瞧,確實「疏朗」,疏得能穿過手指。
她當初想給容楚打毛衣,算作給他的生日禮物。可毛線這個時空還沒有,好在蘇亞是個女工高手,聽她描述之後,尋了專門的工匠和質地優良的羊毛,給她特意捻了粗線,又根據她的描述做了棒針,最後居然還連猜帶蒙帶想像,自己想出了編織方法。
太史闌對此倒不算奇怪,毛衣編織法沒什麼技術含量,本就是人想出來的,不過因此,毛衣的現世提前了數百年也未可知。
當然現在還沒上升到毛衣這樣的高段數,不過編編毯子,蘇亞織了一個,又花了三天時間來教她,教到最後太史闌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天才,在某些方面,智商為零。
所以此刻這個墊子,不僅「疏朗」,而且所有的洞,大小也不一樣,宛如被身材不一的老鼠給鑽過……
「圖案也很不錯。」容楚猶自在欣賞,長指翻轉著那柔軟的線,「嗯,我們一家四口,寓意很好。」
太史闌由衷佩服容楚的圖案識別能力。能把疑似屎狀物看出人形來實在是一項不可多得之技能。
他是蒙的吧?
「背景也好。」容楚瞇著眼睛看那藍一塊白一塊的色團,「藍天白雲大海,正合此處情境。」
太史闌七體趴地——神人哉!
四坨圖案還能猜是一家四口,這一團團根本沒界限的藍白色團,看上去更像叮叮噹噹沒洗乾淨的奶斑,他是怎麼看出來「藍天白雲大海」的?
自負智商不錯的太史闌此刻終於憂傷地感覺到了智商的差異。換成她絕對會以為是叮叮噹噹撒尿了。
「美麗又柔軟。」容楚眼皮也不眨地說著昧良心的話,珍重地道,「別放在這裡用舊了,收起來吧。」
「別。」太史闌想著不趕緊用壞,難道還珍藏著等著遺臭萬年麼?叮叮噹噹長大了看見不得笑死?這兩隻絕對沒有容楚待她厚道。
「這是初學的試驗品,以後會有更好的。」她發狠,「精美的,整齊的,圖案與眾不同的!」
「真的?」
「毛衣!」太史闌繼續發狠,她就不信她鬥得了太后整得了康王踹得了小三殺得了流氓,卻搞不定毛衣一條。
容楚很滿意地親親她的臉,忽然抬頭看向側面,「我以為那是房間。」
壁爐前抬高兩層階梯,做了矮矮的欄杆,圍出了一個小小的飯廳。一張黃楊木桌放在飄著麻木花窗簾下,兩把黃楊小椅子對面放著,桌子上也鋪著和窗簾同色的格子桌布,放著粗陶的托盤和壺,一旁黑木罐子裡盛著糖。桌子一邊打了個同色木櫃子,一排排放著各式的酒和器具,式樣都是撲拙可愛的。
「那是飯廳,飯廳後有個隱藏的很小的廚房,可以做些簡單飲食。」太史闌拉他起來參觀。
容楚過去,在桌子邊坐坐,又招手喚她,「過來。」硬拉她在對面坐了,托著下巴端詳半晌,嗯了一聲道:「果然這樣瞧你,越發覺得現世安穩。」
太史闌瞇眼,想像了一下穿著自己打的毛衣坐在對面的家庭婦男容楚,不能更贊同地點點頭。
飯廳旁邊有一道木樓梯往上,容楚看看,「臥室是閣樓?」
太史闌點頭,從小她就對住閣樓很感興趣,想著樓上腳踩地板的咯吱咯吱聲音,便覺得靜謐安好,可惜其餘三隻對她的愛好不感興趣,都說那是鬼片必備道具。
木樓梯底下有個往下的入口,平時以木板拉上,太史闌道:「地窖,放些不易霉爛的蔬菜食物,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藏人。」
容楚拉著她向上走,木樓梯嘎嘎地響起,聲音悠長沉緩,太史闌微微有些恍惚,彷彿看見老去的容楚,提著一盞油燈,拉著自己慢慢上樓,燈光微黃,照亮兩雙蒼老滿是皺紋的手。
她微微一笑。
如若真有這一日,便好。
容楚站在閣樓口,修長的身軀將整個閣樓堵得嚴嚴實實,聲音裡有驚喜,「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