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她的興奮,喬雨潤倒還冷靜,問傳信的人,「容楚什麼反應?」
「榮昌郡王似乎在激烈反對,兩人在城頭有爭執之狀。」
「雨潤,你怎麼看?」宗政惠轉頭問她。
喬雨潤慢慢站起身來。
「太后……或許,這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季宜中緩緩拉弓,對準城上太史闌。
太史闌轉頭喝命,「把弓床抬三張來。」
三張弓床抬來,各自放在太史闌左右和後側,她的前面則是高高蹀垛。
眾人嘩然——弓床寬闊,已經上弦,不能踩踏,她這竟然是當眾把自己的逃生之路堵死。
連季宜中都怔住,想不出太史闌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以為她一定會使詐,她卻擺出最光明的態度。
「世人皆知,我不會武功。無法越過這三架弓床,避讓你的箭。」太史闌道,「如此,老帥請。」
一時間城上城下呼吸凝重,容楚淒切哀呼:「太史!」
太史闌壓住胸中翻騰嘔吐感,側頭,對他一笑,「夫君保重。」
容楚忽然嗆住。
盼了這麼多年,終於聽見她這一句夫君,卻是在此刻此境。
這叫他是笑好還是哭好?
按照劇情,他此刻該感動淚奔,誠然他是感動了,卻更想吐血。
本該洞房花燭夜,聽那深情款款一聲,為此夢想等待多年,常常夢中也在期待模擬,模擬這一句出口時花月春風情意濃,彼此凝眸相思纏,結果……
容楚低頭,痛摧心肝。
他忽然滿臉通紅,言語默默,眾人瞧著還以為他此刻傷痛絕望至無言,心中都覺悲愴唏噓。
太史闌說那一句,想笑也想唏噓,又覺得抵受不住,趕緊側頭,注目季宜中。
箭已來!
就在她側頭那一刻。
重弓重箭,劈風而至,乍一出是一支粗大重箭,半空中黑光一閃,將天地割裂兩半。
箭出一半,箭身一震,忽變三箭,前後連串呼嘯。
眾人嘩然。
箭中箭!
箭中藏箭,以後箭推前箭,速度更快三分。如果選擇擊打在同一部位,那麼即使第一箭被逃過,後頭兩箭也依然能持續作用,直至將人射殺。
箭中神術。
這已經不能算一箭,但也只能算一箭,雖然使了詐,但戰場競技,這也是實力一種。
眾人嘩然的是,天下已經無人能逃脫這樣的箭術。
箭劈風、馭電、裂雲、摧雨,倏忽過萬里,奔死亡而來。
忽然天大亮!
天深處華彩迸射,一輪晨日在雲海浮霞中掙扎,正躍出猩紅一角,紅光從天際盡頭生,次第奔來,染一色雲霓如漸變色綢,紅綢瞬間又被萬丈金劍刺破,一線明光,直逼城頭。
眾人都被刺得瞇眼流淚,下意識抬手遮額,太史闌也瞬間抬手,似要躲閃日光。
「咻。」
極短促一聲。
此時城頭光芒萬丈,眾人只聽見這死亡之聲,心驚之下霍然轉頭,大部分人視力還未復原,什麼都看不見,少部分人看見淡淡金光裡,那箭頭果然直奔太史闌額頭方向,但卻在金光中,忽然一停。
隨即消失。
箭尾仍在,箭頭卻在霞光中湮沒。
唰唰兩聲,第二箭第三箭已至,三箭連環如電,誠心不給太史闌任何反應機會。
她也沒有反應,只微微彈指如彈灰,一抹日光在她指尖跳躍,第二箭第二箭觸及她指尖,也是箭頭一震。
隨即什麼都沒有了,大盛的霞光遮沒一切。
眾人也心頭大震,幾疑身在夢中,又或者這一刻霞光太亮,隱去了箭最後一刻的軌跡。
那一刻箭尾攜霓虹,這一刻箭頭成空濛。
城上下眾人此時剛剛在強光之下,勉強睜眼。
容楚忽然暴起!
他自光影中掠來,驚鴻一越,足尖輕輕踏上床弩,滿弦的弓床竟然絲毫不動,他身軀在弓床上一彎,腰身一旋手臂一展,姿態優雅若舞,手中卻忽起風雷之聲。
一物自他如玉手指中擲出!
「呼。」
巨大的風聲竟似將雲霞驅散,城頭萬丈霞光中,低沉悅耳的聲音此刻才響起,「季帥,接我一劍!」
季宜中還在為剛才那一箭震驚,日出之時城頭光芒太盛,他竟然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只隱約知道,太史闌沒有受傷!
他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聽見那句「接我一劍」,他下意識還以為是「箭」,不欲奔逃失了臉面,急忙舉盾去擋。
他的盾牌是奇籐夾了金絲編織,堅韌也堅硬,可抵擋一切利器,內裡的奇籐也可以絆住任何箭矢和彎鉤武器,可以說足可抵禦一切武器,這麼多年他靠著盾牌,從未受傷。
他有信心,這次也能擋下。
此刻風聲已至,他聽著那風聲便心中一驚,這般巨大的聲響,呼嘯若哭,絕非箭矢能達到!
隨即他看見一團光影劈裂空間,攜風而至,忽然一樣東西滑落,直奔他眼前。
他下意識舉刀去劈,嗆啷一聲響,那東西被刀一剖兩半,卻是一個黃金項圈。
季宜中如遭雷擊。
那是晏玉瑞的項圈,是他親手贈送。外孫自幼多病,他為此遠赴深山,求高僧法器,親手為他戴上,唯願心肝上的外孫,平安康健,順遂長大。
如今外孫頭顱血淋淋在他帳中,他唯一的遺物劈落在他刀下。
舊物乍見,引動愴然心懷,他心中一痛,手中一滯。
「砰。」
那物已經狠狠撞上他的盾牌。
盾牌一震,震到他手臂酸麻,他一低頭看見盾牌已破,一截劍尖,停在他胸前三寸處。
他這才駭然發現,盾牌內部奇籐忽然都已經化去!
再一看這撞上盾牌的,哪裡是什麼箭?分明是一柄寬刃重鐵劍!
劍尖微閃磷光,顯然塗有藥物,而且是針對他這內籐的藥物,瞬間便化去了最後一層奇籐。
「不好!」老將雖然還沒明白對方的意思,百戰得來的本能已經告訴他危險,他下意識要拋盾,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