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喬雨潤都怔了怔。
喬雨潤看見他的臉,眼神一閃,若有了悟之色,隨即恢復正常,很親切地對他笑了笑。
龍朝臉色卻頗有些古怪,他是認得喬雨潤的,當初北嚴太史闌和喬雨潤鬥法時,他也在,只是他習慣低頭,又不到喬雨潤面前去,當時滿腹心事的喬雨潤沒注意過他。
此刻看見喬雨潤,他有戒備之色,隨即想起來現在今非昔比,喬雨潤馬上就會成為本族盟友了,否則也不能出現在這裡。
「喬指揮使您好啊。」他咧開嘴笑了笑,將那水中的器物又往下按了按。
喬雨潤見他認得自己,眼中詫色一閃而過,隨即一笑,道:「我剛才過來,看見你製作的車子,十分驚艷。請求李家主同意後,特意詢問到你在此處,特來求教。」
「那車子是本族不傳之秘,」龍朝立即搖手,「我不會教給你的。」
「是嗎?」喬雨潤款款下坡來,難得她瘸腿又斷手,卻依舊走得風姿楚楚——她的瘸腿以寬裙掩飾,現在上衣也穿得寬大,沒有了半個手臂的衣袖,迎風獵獵,反多了幾分嬌弱的韻致。
她從來就是個善於將劣勢掩飾,甚至化為優勢的人。
「我覺得你那車子也沒什麼難的。」她站在龍朝不遠處,笑道,「只是有一兩點疑問處不太明白,如果能搞明白,我想我也能做出來。」
龍朝本來想後退,聽見這句立即不服氣地撇頭,反而上前一步,「怎麼可能!」
「不過這點疑難我也不用問你了。」喬雨潤巧笑倩兮,「我和李家主先前仔細琢磨了一陣,已經想通了。」
龍朝更加訝異,又上前一步,「不可能!」
喬雨潤伸手入懷,笑道:「怕忘記,我還記下了心得,你瞧瞧是不是這個道理?」
龍朝立即探頭過去,道:「我看看……」
他語聲忽然頓住。
「哧。」一柄尖刀,忽然從喬雨潤胸前刺出,直插他的雙目!
喬雨潤入懷的手,根本沒有拿東西,而是直接刺出了藏在懷裡的刀!
龍朝正低頭下視,沒想到這殘廢的人渾身都裝滿了可以立即刺出的刀,眼前晶光耀目,寒氣逼人,冰冷刀尖,似已觸及眼皮!
「叮!」忽然一聲銳響,一道流光飛射而來,擊在刀尖,卡一聲刀尖斷,擦著龍朝鼻子落下。
龍朝似乎嚇傻,腰彎著不動,喬雨潤一咬牙,竟然用唯一完好的手劈手抓住他腰帶,齒間一咬——
「喬姑娘!住手!你不想我五越和你聯合了?」驀然一聲厲喝,從山坡上傳來。
喬雨潤一停,抿了抿嘴,止住了齒間暗器的發射,回頭莞爾,「老家主。」
山坡上,立著面若寒霜的李家老家主。
「喬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冷聲問。
「沒什麼意思。」喬雨潤居然還對他笑了笑,「試探一下而已。」
老家主臉色微變,冷哼一聲。
「我一看見他,就覺得親切,覺得很有故事。」喬雨潤笑道,「所以我想聽老家主給我說說故事,我想老家主一定是知道的。」
「此事和你無干。」老家主聲音生硬。
「日後我們是盟友,盟友一切,我都很關心。」
老家主默然。
「如果您不答應,也許我會失望,我一失望,也許……」她笑笑,抓住龍朝的手毫不放鬆,「您知道的。」
老家主目光變幻,半晌冷冷道:「你要怎樣?」
喬雨潤定定地望著他,眼神複雜,忽然露齒一笑,「真的很在意他性命啊……真的願意為他違背家主意志啊……看來我這個人質是試探對了……我的猜測也對了……」
老家主默然。
山坡角度傾斜,上頭有一排樹,還有些胡亂堆著用來坐臥的石頭,潔白的石面,倒映著深紅的影子,乍一看像是霞光的映射,此時卻沒有霞。
「我忽然想聽聽老家主的故事。」喬雨潤拉著龍朝,竟然在旁邊的山石上坐下來,不急不慢地道,「比如,這位兄弟的這張臉,是怎麼回事?」
「與你何干?」老家主答得生硬。
喬雨潤忽然不說話了。
老家主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喬雨潤保養良好的臉上,肌膚緊繃,眉目也深冷,那般的冷卻又不像對待世人,只不過在譏嘲自己。
「是,與我何干?可我就是想知道,就是不放心,就是要搞明白……」她冷笑一聲,「真賤。」
也不知道她罵的誰。
老家主看她一眼,感覺這女人是個瘋子,瘋子不可得罪,因為她們做事沒底線,他無奈,只得道:「你發誓不告訴任何人。」
喬雨潤慢悠悠地道:「不會再從我口中出去。」
龍朝原本有驚慌之色,此時臉色微冷,站直了身體。
「龍朝是我的兒子。」老家主一句話開門見山,喬雨潤和龍朝卻都沒有震驚之色。
神韻那般相似,這結果意料之中。
山坡上山石如鏡,倒映的那片晚霞般的紅影,也一動不動。
「我……」老家主有點難以啟齒,終於咬牙道,「年輕時和妻子,感情不佳……因為心情煩悶,便獨自出外遊歷,在南徐雲塘村,遇見了翠翠……」
喬雨潤唇角一撇,龍朝身子抖了抖。
山坡上山石間,紅影如雲一般靜靜逶迤。
「我們……我們一見鍾情,我和她一起呆了快一年。當時我還沒有承繼家主之位,父親還是家主,我出門,據說父親暴怒,但也沒有找我。直到一年後我接到家中傳訊,說是家中有變,才急忙往回趕,臨別的時候翠翠已經有孕。」老家主痛苦地閉一閉眼睛,「我許諾她半年後她臨產,會回來陪著她。但是回去之後,我才知道,我那妻子在我負氣離開的時候,也已經懷孕,生孩子的時候她不讓其餘屬下通知我,獨力生下了孩子,但是孩子未滿三月,就被仇家所奪失蹤。」
喬雨潤冷哼一聲。
「我回去後,發現妻子衰弱,孩子失蹤,父親不知何故,也已經油盡燈枯。我回去後不過幾天,他便催著我接替家主之位。他強撐著在乾坤殿傳承於我,因為他已經先衰竭,傳承功力不夠,導致我無法得到乾坤杵,無法接收乾坤殿的神力,險些被反噬,最後關頭是父親救了我,他也撒手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