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負的五越人不得不承認,他們對容楚的實力還是估計不足。
不過五越和天節,這次也將全部軍力壓在了上陽城,不想再後退。再退,他們就只能退往極東深處乾坤山了。
黃羅傘蓋下小皇帝令旗一指,幾乎立刻,震耳欲聾的攻殺聲便淹沒了上陽城。
所有的戰爭都一般殘酷,不過是生死絕殺的週而復始,正如天上的日色換成月光一輪又一輪,照映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上陽城牆,和城前護城河裡無數死去的聯軍士兵的屍首。
戰爭最激烈,眼看南齊士兵將要攻上城牆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詭異的事。
鏖戰未酣,城頭上忽然鳴金收兵,南齊士兵剛愣在那裡,就看見城頭上飄出一張紙。
隨即這樣的紙飄出很多張,有人抓下來一看,臉色就變了。
這赫然是一份納妾的婚書!
納妾的,是榮昌郡王容楚,這妾……
竟然是衛國公,援海元帥,已經給郡王生了兩個孩子的太史闌!
一時間很多士兵都愣在城頭,被忽然冒出來的五越士兵挑下城牆。
太史闌和容楚也接到那樣一張紙,兩人臉色齊齊一變。
太史闌身後花尋歡怒道:「什麼鬼玩意!喬雨潤瘋了?連這種伎倆也玩?誰信?」
她自從上次怠忽職守,致使晏玉瑞被殺,引發天節反叛,自知罪過深重,在皇宮前長跪不起,又跪到太史闌府前,自請卸職戴罪立功,太史闌原本不同意,覺得她這五越身份還是有隱患,景泰藍卻從小和她關係好,當即把她一捋到底,著她只在軍中效力,從小兵做起。花尋歡也無怨言,當真以小兵身份隨軍,衝鋒苦戰。只是她寧可接受懲罰,也始終不肯說明那夜她到底幹什麼去了。這讓太史闌很有些心結,近日也沒怎麼理她。
太史闌不說話,看了容楚一眼,容楚皺著眉頭,揉了揉眉心。
這下麻煩了……
這東西一直貼身放袖囊,什麼時候掉落的?
最近真的有些不對勁……
「喬雨潤!」太史闌的忠心諸將都在跳腳大罵,「你要臉不?這種東西也能搞出來,能爭多久苟延殘喘?」
城頭上一聲長笑,正是喬雨潤的聲音。隨即一張紅紙緩緩落下。
「這裡是正本!有你們郡王和國公的親筆簽名!你們有誰識得他們的字跡?自己上來看!」
蘇亞拍馬就上去了,槍尖一挑將那張紅紙挑回,眼神猶自望著容楚,期盼他說,這不過是個騙局。
容楚再次揉揉眉心,咳嗽一聲。
太史闌根本沒有看那張紙,臉上慢慢地,沒有了任何表情。
似鐵,生冷。
她看過婚書,那簡陋婚書的格式用紙,和現在城上飄下來這份,一模一樣。
那麼簡陋的東西,天下還真找不出第二份。
景泰藍看看容楚,再看看太史闌,慢慢也閉了嘴。
不用問,看表情都知道,這事兒,怕還真是真的。
這事兒……也太要命了。
太史闌現在是什麼人?是國公,是總督,是元帥,是即將總攬天下軍權的女將,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家重臣。
如今在萬軍之前,以她為妾,這是對她的侮辱,也是對整個南齊軍方的侮辱,更是對南齊的侮辱。
這東西在這時候拿了出來,南齊軍心大失不說,太史闌以後領兵馭將的威望威信,也會有一定的損害。
雖說她手段強硬,遲早能扳回,但終究因此給了人背後取笑的把柄,還是在天下之前,這讓她如何忍受?
便如萬人之前一個耳光,響亮。
景泰藍看著瞬間巋然成雕塑的太史闌,明白此刻她已經怒到極點。不禁心中哀呼:郡王!您英明一世,如何做得這般蠢事!
郡王在苦笑,咳嗽。
這只能說冥冥天意。他本意何嘗如此?
寫那婚書妾書時,他還沒愛上她,不過一時玩笑之心,想要將來博她一樂,殺殺她的威風,小小來一場逗趣而已。
內心深處,也不無告訴她——此生容楚若娶你,妻也好,妾也好,都只能是你。
但如今如何解釋?大錯已成。
「陛下能以賤妾為帥,雨潤卻不屑和這等人對戰,平白降低身份。」喬雨潤永遠不會放過時機火上澆油,「和妾相爭,視為侮辱。請陛下換將再來!」
城頭上一陣狂放的大笑,夾雜著「賤妾,羞恥」之類的話語。
蒼闌軍士兵們渾身發抖,眼神暴怒,紛紛提槍上馬。
太史闌豎起手掌,止住了他們的衝勢。
現在已經不是猛攻時機,無論是惶惑不安的南齊軍隊,還是憤怒沖腦的她的嫡系,此刻都不是最好狀態。鬥志已失,再戰無益。
不過退兵前,她還有話要講,必須將氣勢軍心給撈回來。
「喬雨潤,難為你假造妾書,仿製我夫婦簽名,幾可亂真。」她譏誚一笑,「不過,真本在此。」
她伸手從懷中取出個大紅封套,在掌心一晃,隨即收起。
「如何不敢拿來看?」喬雨潤冷笑。
「你配?」太史闌語氣淡淡,「我是當朝國公,一品元帥。我子為世子,我女為郡主。我的婚書,用得著給你這半人半鬼,肢體不全,專門構陷他人、陰私謀奪的前西局首領看?」
南齊士兵這才明白這女子的身份,眼神紛紛露出鄙棄之色,將手中撿到的棄書往地上一扔,呸聲道:「低級伎倆!」
喬雨潤氣得臉色發白,隨即冷笑,「如此,祝國公和郡王百年好合,君妾同心,一生美滿,永無齟齬!」
太史闌理也不理,單手一揮,示意退兵。
她駐馬默默看大軍後撤休整,容楚策馬過來,她忽然揚鞭就走。
蘇亞在後頭叫她,「大帥……」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太史闌道,「我好久沒有給我前頭那位寫信,如今我身在戰場,它難免掛記,也該告訴它一聲。」
眾人一傻,景泰藍眼睛睜大。容楚伸手勒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