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受傷女子眼神裡流露感激,氣喘吁吁地道,「多謝你不計前嫌,千里迢迢趕來救了我……」
「二娘說的哪裡話來,咱們雖然有些舊怨,但好歹是一家人,多年來弟弟和中越全族,都承蒙你照顧,如今你落難,我怎麼能令你死在外頭?」花尋歡站直身體,抹一把汗,看向下方市鎮,「穿過這個小鎮,咱們就能回到中越地盤了,只是二娘你這身上……」她想了想,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了那女子身上。
中越的實際掌權者,以小妾之身奪中越權柄多年的琳夫人,虛弱地抬起眼皮,喃喃地道謝。
她聯合喬雨潤刺殺李扶舟,結果喬雨潤雙面間諜臨陣反水,她被李家武軍追殺,一路逃奔,中了不少毒傷,眼看必死,卻忽然被花尋歡所救。這個救命恩人讓她始料不及,但此時她也沒有更多的力氣去猜疑或者拒絕,無論如何,先把握住任何一絲機會活下去才是要緊。
花尋歡背起她,走入市鎮,披風擋住了傷痕和臭氣,沒什麼人發現這對女子的異常。花尋歡走入一個冷清的茶館歇腳,買了點茶水和餅子慢慢吃著。
然後她就聽見了南齊士兵疫病的消息,心中不由一驚,一抬眼看見對面的琳夫人正緊緊盯著她。花尋歡立即收斂了心情,做若無其事狀,轉動著茶碗。
「……聽說南齊上陽城下敗了一場……」
「本來不該敗的,但是據說榮昌郡王在戰場上忽然暴斃……」
「真的?」
「應該是真的,之後就發生了瘟疫。你想想以南齊的兵力,以榮昌郡王和衛國公的能力,這場戰爭沒有失敗的道理嘛……」
「好端端的人怎麼會暴斃?好端端的怎麼會瘟疫?」
「嗤。你忘記對敵的是五越?最詭異的民族。他們的統帥,那個江湖出身的武帝,可不是簡單角色,據說彈指殺人便可千萬……」
花尋歡的心,咚咚跳了起來。
容楚死了?怎麼可能?
對面琳夫人忽然冷笑了一聲,喃喃道:「……突然暴斃?系魂之術吧……」
「什麼系魂之術?」花尋歡立即問。
她少年時即從中越出走,並沒有系統地學過五越的異術。
「咱們中越長老以上,才可以學的一門異術。」琳夫人懶懶地道,「不過已經失傳了。」
「為什麼?」
「這是死術。」琳夫人道,「同歸於盡的做法。練這門功法者,需要全身經脈盡毀,隨後以畢生功力成就毒丹,發功時週身血液帶毒,只要沾染一絲,就會令對方和他成為『毒共體』,他弱則對方弱,他痛則對方痛,他死亡,則對方死亡。」
「有沒有解的辦法?」
琳夫人抬眼看花尋歡,花尋歡醒悟自己顯得有點心急,忙笑了笑,道:「解也沒用了。人都死了。」
「當然。」琳夫人冷笑,「中系魂之術,必死無疑。」
花尋歡心中又是咯登一聲。
「不知道是哪位長老施展的異術,居然滅了容楚。」她忙轉移話題。
「不是我中越現今的長老,他們現在都在境內。」琳夫人語氣斬釘截鐵。她想了一下,臉有驚異之色,喃喃道:「莫非是秋長老?」
「怎麼?」花尋歡問。
「這是被逐出族中的長老,因為犯了色戒。」琳夫人解釋道,「他被逐出的時候你還小,所以沒有記憶。這位據說是和麗京一位夫人私通,犯了族中的戒。按照規矩,將他閹割了逐出族,之後這人去了哪裡,我們也不知道。」
「麗京的夫人?閹割?」花尋歡眼睛睜大——莫不是李秋容?
「那老小子倒是好艷福。」琳夫人冷笑一聲,「也不明白麗京的夫人怎麼看上他的,據說還是位出身極其高貴的夫人。也許,他使了什麼手段罷。」
花尋歡默默,真相如何,只有死去的人才知道了。
「真的沒有法子可解麼?」半晌她又忍不住道。
琳夫人瞟她一眼,忽然道:「你為什麼肯來幫我?南齊對你不好麼?」
「我不是和你說過了?」花尋歡不悅,「他們對我好什麼?不肯信我,降我職,我從雲端跌入地獄,現在只是一個小兵。」
琳夫人笑了笑,憐憫地道:「你對他們忠心耿耿,他們倒辜負了你。你放心,你如今救了我回去,日後你就是中越的公主,榮華富貴就是你的。」
這話這幾天花尋歡已經聽了很多次,臉上照樣露出歡喜神情,只是難免有點不耐煩之色。
「其實嘛,這系魂術,也不是完全沒法子可解……」琳夫人沒注意到她神態,拉長聲調思索。
花尋歡這回忍住了沒問。
「其一是乾坤殿。乾坤殿雖然是李家搶去的地盤,但那裡本就是南齊術法大能者的專修之地,又經李家代代術法合一,可能有辦法解天下一切異術。否則李家憑什麼敢馭使五越各族?」
琳夫人瞇起眼睛,「其二呢……就是咱們中越了,說到底這是中越的異術,要解也是咱們才是行家。不過這得回去才能解決……」說完氣喘吁吁地看花尋歡。
花尋歡默了一默,明白這個精明的女人,又在尋求保證了。
送她安全回到中越,她才可能去找解藥,是這個意思吧?
「咱們走吧。」她裝上乾糧,再次任勞任怨地背起了琳夫人。
軍中疫病蔓延得越來越快,這天早晨,連景泰藍都開始咳嗽。
軍中軍醫趕緊給皇帝灌下一大壺藥湯,再次把他的皇帳消毒,把生病士兵遷往更遠處。
每個人都在忙碌,每個忙碌的人,在經過主帥大帳時,都不禁憂慮哀傷地瞧上一眼,再快步走開。
太史闌把自己和容楚關在大帳裡,已經幾天。這幾天裡,她不見任何人,包括皇帝,包括聞訊急急趕來的邰世濤。
沒有人知道她在做什麼,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大帳不點燈火,不掀門簾,沒有聲音,沒有動靜。沒有人敢於去打擾,甚至沒有人敢於去說一聲「大帥,郡王該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