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赤山略也有些猶豫,「聽說南齊現在的皇帝很寬仁……」
「他和你一樣,只是個孩子!」老家主冷冷道,「他甚至比你還小!根本做不了主!」
赤山略默默歎口氣——姐姐,對不住,你的囑托,我做不到了。
五越復國之心,灼熱如火,早已燎原,再加上南齊的暫時失利,五越的人們沉浸在復國和自立的狂熱夢想中,覺得定能以自身武勇,染天下之血,為自己博得煌煌國土。這樣蓬勃的野望,難以被任何冷水澆滅,除非經歷一場毀滅般的打擊,才能將他們打醒。
但如果打擊太狠了,五越一蹶不振,從此別說立國,連生存的可能都沒了。
赤山略也明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怎麼退其實都是絕路,說談判,也是極其渺茫的希望,眼前唯一的路,確實只有搏一搏。
赤山略自己也是五越人,他不敢拿五越所有人的生命作賭,去擔保談判一定能成功。
他只能沉默。
倒是先前發話的那個石南長老,忽然又陰惻惻地道:「老家主,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族長年輕,做不了主?我們族長可是中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不像某些人,根本沒資格,還想佔據大位!」
「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我李家乃共主之後,我們不配,誰配?」
「傳國佩……」石南冷笑。
老家主怒道,「誰說傳國佩根本沒有……」
「你兒子說的!」石南大叫。
老家主一怔,愕然望李扶舟,李扶舟面無表情。
「看錯方向了!是我!」
驀然一聲大喝,從殿後傳來,眾人回首,只看見一抹黃色的影子,唰一下從人群後衝出,看上去很大一坨,似乎前後還有輪子,只是速度極快,根本看不清整個輪廓。眾人只覺得一股風掠過,再一眼那影子已經上了高台第一層,哧溜一聲又上了第二層,在每層高台斜坡入口處守衛的衛士,根本還沒反應過來,那骨碌碌滾得極快的東西,已經連上三層,炮彈一般直衝李扶舟撞了過去。
紅影一閃,李扶舟已經浮雲般掠過,上了高台之巔,那東西收勢不及,撞向李扶舟身後的五獸壁。
那東西衝向五獸壁的時候,老家主變色大喝:「不好,快住手——」
「轟」一聲,五獸壁破,隱約紅光一閃,老家主大喝:「龍朝你瘋了!」又大叫,「非我李家血脈者速速避開,乾坤陣發動了……」
五獸壁後,連著乾坤陣的總樞紐,這是李家高層才知道的事情。
「我是瘋了,」那團黃色影子停下來,眾人才看清是龍朝,腦袋已經撞得頭破血流,猶自大笑,「我是你們李家血脈,我不用避開!」
「龍朝!」老家主跌足,「這裡是陣眼,等下氣流湧動,令人難以立足,你沒有武功,不能呆在這裡,走開!走開!」又飛快掠上高台,道:「扶舟,乾坤陣會將非李家血脈者驅逐,非死即傷,但可以控制在一定範圍內,我和你合力……」
他急若星火,李扶舟卻猶自微微一笑。
「李扶舟!李皓!」龍朝騎在他那古里古怪,後頭又加了個盒子的兩輪車子上,猶自大笑,「想不到吧?我開了乾坤陣,今日除了李家血脈,其餘人都難免重傷出陣,甚至有人死亡,那麼多長老首領傷損,你這個國還立不立得起來?你這個皇帝還做不做得了?你們這百年宏願,還完不完得成?」
「龍朝!」老家主臉色青白,「你何至於如此……你何至於拿我家族的百年大業作踐……」
「百年大業!」龍朝笑得更響,「正是你們這百年大業,作踐了我一輩子!沒有父親,沒有母親,一生孤苦,回歸之後仍然不能相認!同樣李家子,為何兩樣人?它先作踐了我,我為什麼不能作踐它!」
「兄弟們,長老們,首領們!」他格格笑著,來回騎動他胯下那古怪又迅速的兩輪車,對台下驚呆的眾人做吆喝攆人狀,「走啦,走啦,快走啦,今天國立不成啦,李家的夢碎啦,哈哈哈哈哈哈……」
「朝兒……」老家主退後一步,老淚縱橫,「是我的錯……」驀然一轉身拉住李扶舟,「扶舟,快,合你我二人之力,壓下乾坤陣……」
頭頂上漩渦越轉越急,高台隱隱顫動起來,連帶整個大殿都開始轟鳴,聲音沉悶若獸吼。外頭廣場的人驚駭地發現,外殿的牆壁,開始慢慢變得透明,而頭頂黑白二色的雲朵開始聚集……這是乾坤陣啟動的徵兆。
甬道盡頭,景泰藍直奔那四方鼎爐而去,太史闌怎麼也拉不住,忽然覺得身上有異,她摸了摸容楚的臉。
徹骨冰冷。
她呆了呆,又去摸他的心口,那點似有若無的熱氣,此刻,怎麼也摸不著了。
伸出的指尖,再觸不著希望的溫度。
她心中轟然一聲,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眼中竟然一片血紅,前方景泰藍爬上那圖騰,她也看不清楚,只隱約看見那向下的劍尖忽然掉落,鏗然一聲,什麼東西砸到她腳背。
她心中一片渾渾噩噩,只有兩個字一遍遍如雷滾過,「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之後景泰藍做了什麼,她做了什麼,她一概不記得,等她清醒過來,她已經手持古劍,衝出甬道,奔向後方廣場。
「快,快……」老家主拉著李扶舟就要衝下高台,欲待施救人群,龍朝看著天空,血流滿面猶自手舞足蹈,笑聲由暢快漸漸轉為憤懣,淒厲若哭。
李扶舟淡淡拂開了父親的手。
「我已經控制了。」他輕輕道。
聲音淡若風,聽到老家主耳中卻如狂風,他向前衝的動作一停,愕然回望。
龍朝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你一個人怎麼可能……這會要你的命……」老家主這一回頭,才注意到李扶舟臉色,神情大變,「你……你的臉……」
李扶舟淡淡倦倦地一笑,向後退了退,竟然就在那已經被龍朝撞破的殘破寶座上,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