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殺
微微一笑,垂下眼婕,再抬起來時依舊一臉平靜,秦長歌道:「好啊,有人保護我有什麼不好?無論是你派來的人,還是我自己的人,我都接受,沒什麼比命更重要,沒了命什麼事都做不成,我不會逞能的,放心,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李力的處理,你打算怎麼辦?」
凝視她半響,蕭玦目光裡挫敗與希冀交織,好生翻捲了一陣子,最終平靜的道:「龍琦昨夜偷偷請見,諫言說可以再牢中給李力背土袋,悶殺了他,也算給百姓苦主一個交代,」蕭玦目光譏誚,「他說李力在牢中死不認罪,他身份高貴,又有無數人照應,好吃好喝好伺候,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反激起了百姓憤怒,甚至有沖擾刑部牢監的舉動,而且李力有蔭封在身,也無法刑求,沒有口供,證據湮沒的情況下,如何處置李力?莫如『自殺』,李翰他們那批人也無話可說。」
「哦?」秦長歌揚眉看他,「好主意。」
「我叫他滾!」蕭玦傲然一笑,「我是西梁帝王,眾生皆置我腳下,帝王明德無私,德被天下,區區一個李力,又是罪有應得,我競不敢明公正道的殺他?我需要用這種陰私手段殺一個惡貫滿盈的人?他以為他提得貼心的好諫言?他在侮辱我!」
淺笑盈盈,目光卻隱隱生寒,秦長歌道:「鐵證如山,冤魂不滅,如此惡行令人髮指,理當昭明法制當眾棄市,如何反要暗室殺人偷偷摸摸?如此置國家律法於何地?」
她悠然笑著,伸指在桌上,慢慢寫了一個殺字。
淡淡道:「要殺,還要開堂公審,當堂認罪,再明公正道的——殺。」
蕭玦皺眉,「只要他肯認罪,我立刻就可以殺他,關鍵問題就在這裡,李力有封蔭,不可動刑,又得了武威公一幫謀士的祝福,抵賴得滴水不漏,李翰又和朝中一批人交情頗好,難免私下關照,這些人從中作梗,如今再牽涉新舊勢力之爭——要他當堂認罪,實在很難。」
「不就是口供認罪麼?」秦長歌漫不經心一笑,眨眨眼睛,「你不擅長人奸狡之術,我來。」極其信任的點點頭,蕭玦道:「也好,只是總希望多少顧全李翰些,老來失子,他也忒可憐……說起來前兩天李翰已經向我哭訴,哭得那是老淚縱橫,我直接和他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這人老而彌辣,怒極之下昏了頭,居然問如果太子犯罪,該當如何?我看他急糊塗了,也沒和他計較。」
忍不住一笑,他道:「溶兒?他忙著做生意還忙不過來呢,李力配合他比?」
兩人想起蕭溶有模有樣蹲在帳房裡數銀子的德行,忍不住相視一笑,適才論案的肅殺氣氛略略淡了些許,蕭玦想起一事,忽然道:「北魏那邊的探子有報,北魏發生政變,晉王魏天祀得北魏伐主何不予一語神機,稱其『真龍之子,天命所授』,短短數日之間聚集大部分朝中勢力,並獲九門提督和京師善衛營長林軍倒戈相助,以『清君側』為名,與宮眷純妃裡應外合,後者以慢性毒藥毒病魏天祈,殺宮門守衛太監數十,打開宮門,將魏天祀引入皇宮,估計再過數日,魏天祀便要改年號了。」
「是嗎?」秦長歌毫不意外的一笑,讚道:「蛇人之子亦如蛇啊,陰毒蟄伏,擇人而噬,懂得選擇最有利的時機,不錯,不錯。」
蕭玦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道:「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長歌,這事是不是有你的手筆?我記得你說過你認識何不予。」
「唔……」秦長歌眼波流動,嫣然道:「大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
昏暗的公事房內,剛才還殺氣凜然,硬是以無盡的威壓將一員老將逼出門去的清瘦少年,眼風裡漸漸露出一絲難得的調皮的神色,那神色裡有輕微的媚,有淡淡卻靈慧的笑意,有春風細雨般的輕靈,於灰色沉暗塵絮飛舞的空間裡,依舊乾淨如流泉,宛似一朵絕世名花,於萬山之巔正光華萬丈的綻放。
她笑起來的樣子,令蕭玦彷彿聽見遠山上的琴音,在風中錚錚作響,一瞬間便跨越紅塵傳到耳邊,長風裡誰在抬指波動流弦?一弦,一華年。
有那麼一刻,他想將她攬入懷中,用自己的全部力量,狠狠的,將她的強大與嬌小,完完全全揉入懷中。
他想深深埋頭,以真實的感覺,體味久違的女子清麗微涼的體香。
他想要品嚐她的唇,冰涼柔軟,雪峰之巔開出的蓮花,如玉之潔,如麝之芳。
然而最終他退後一步。
對於她這樣的女子,不知分寸的接近,等同懵懂無知的推開。
她不是尋常會軟化於男人氣息中的普通女子,將嬌癡呢喃都化為繞指柔,那些願意做男子的靴子、腰帶、褻衣的女子,也如靴子腰帶褻衣一般遍地可拾,男人喜歡取用,但不會珍惜。
而有些女子,她們鍾天地之靈氣,得造化之愛-撫,可近不可褻,只適宜用心與誠摯,來博取她們垂青的笑顏。
如果不是愛並尊重這份靈魂中的高貴,他又怎麼會願意放低自己去重新開始,再次等候?
他愛的是她的與眾不同,他便沒有權利自己去妄想首先改變這份與眾不同。
他微笑,將欲待伸出的懷抱化為一個燦亮的笑意。
「我總是相信你的,」他道,語氣意味深長,「正如我總是願意等待你的。」
秦長歌看著他神色變幻、經歷沉思、猶豫、領悟,然後,退後。
一抹難得的綻在眼底的微笑,微微洇開。
聰明的不去點破,她繼續剛才的話題,「純妃是誰?」
「不知道,」蕭玦答得快速乾脆,「北魏後宮裡,家世煊赫的我多少也知道幾個,都不是,她大約出身平凡,是個後宮不顯山露水的普通妃子,但是做起事來可是不凡得很,魏天祈何等小心謹慎?她居然能給他下慢性毒藥而不被察覺,當晚魏天祀兵變時,她令自己的親信宮女看守好太后和皇后,自己出現在宮門前,居然連嘗試都沒有,二話不說便殺人,一口氣連殺欲待阻攔的守衛太監七人,全是一刀斃命,手段狠辣得當時就有人嚇昏了,宮門開得極其快速,硬是在內宮侍衛趕來前,便控制了整個皇宮——好決斷,好殺氣!」
眉毛一挑,秦長歌問:「她叫什麼名字?」
「完顏純箴。」
「完顏氏?」秦長歌一怔,隨即慢慢笑開,輕輕道:「呵……不想還有這個變數,真是天助我西梁,我本來還擔心蛇人坐穩了以後也會有麻煩,如個看來,他這個王位難安,魏天祈也好,這個女子也好,誰也不是省油燈,鬧吧,繼續鬧吧,你們越鬧得凶,我越開心那……」
「探子的回報,是說純妃和晉王達成協議,一個主控內宮一個掌握政權,魏天祀登位後,將封純妃為皇后。」
「好,好,」半響秦長歌笑起來,「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這兩人也是絕配了,改嫁的理直氣壯,娶嫂的不遮不掩,無視物議強權至上,連個傀儡也不打算搞,什麼虛偽粉飾的政治面紗都不用,直接赤-裸裸攫取自己想要的,果然不愧為蛇人之子和完顏氏後代啊……」
「我怎麼覺得純妃這個當皇后的條件,聽起來有那麼點點別有意味?」蕭玦皺眉,「不會是衝著你來的吧?」
「她的目標不是皇后,」秦長歌笑盈盈一揮手,「且看著罷,有得戲唱那,咱們,先管好自己這一攤罷!」
數日後,李力公審之期。
連日來一直艷陽高照,春光媚好,唯獨那日,天公忽然變臉,一早便陰陰沉沉,不多時飄起細雨,在貼地的風裡飄搖動盪,整個郢都,都籠罩在一片灰色的雨霧之中。
上了年紀的老人,倚著門扉仰望天空,半響歎一聲:
「深冤不接,上應天象,不祥,不祥啊……」
年青人卻興沖沖撐開油紙傘,「什麼不祥!我看是那三十六個可憐女孩兒在哭!老天長眼,終究要給那惡霸報應!走,看公審去!」
誰也沒想到,李力這個身份,居然會進行公審,據說是陛下下旨著令公審的,百姓連呼聖明的同時,也冒出疑問,不是說至今不肯招認麼?又不可能動刑,能審出個結果來?
懷疑歸懷疑,百姓還是從各處街巷潮水般的湧出來,呼朋引伴的去了,不管怎樣,看看那個橫行郢都,令無數人吃過虧的惡霸老老實實在堂下受審,本身也是件很痛快的事嘛。
至於今日會審出個什麼結果,會如何將兇手繩之以法——老實說大家雖說態度激烈的要求懲辦兇手,但內心深處,絕不認為這事會這般容易解決。
李力什麼身份?李力的爹是什麼身份?刑法這東西,向來是設給老百姓用的,大夫貴人,自有其脫罪的一萬種辦法,以命抵命?怎麼可能?誰敢冒著殺身破家的危險殺李家子?可憐那三十六嬌魂,注定是白死了罷!
陰雨如飛絮,密密給天地鍍了一層油,地面上閃著青光,濕濕滑滑,刑部尚書龍琦自後堂趕往公堂時,不知怎的腳下一滑跌了一跤,跟從伺候的長隨嚇了一跳,他卻已快手快腳爬起來,有點不安的看著公堂外。
長隨探頭去看,也嚇了一跳,喃喃道:「這麼多人……」
刑部大堂外,密密麻麻全是人頭,人山人海,勝過任何一次郢都大型集市出現的人數。
龍琦的臉色白了。
怎麼下雨也沒能讓人少來幾個?
這萬一要是這些人不滿意,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了刑部大堂!
無奈的嚥了口唾液,龍琦鐵青著臉看著黑沉沉的刑部大堂,不知怎的,今日總是心神不寧,似乎有什麼不受控制的事,即將要發生了。
有人從對面過來,翎頂輝煌,卻是今日公審的另兩位,丞相毛鄂和郢都府尹杜長生。
今日是龍琦主審,毛鄂和杜長生陪審,那兩人也看見外面的勢態,都繃著臉不言語,三人相對一揖,聽得外面鼓響,齊齊咳嗽一聲,邁出方步出堂。
結果第一個出去的龍琦,差點又是一跤。
公堂一角,黃楊木椅上,看起來早就坐在那裡的武威公大馬金刀坐著,豎著眉毛誰也不理,大有誰殺他兒子他就殺誰的架勢。
公堂之外,三十六家苦主家屬抬骨於刑部大堂外跪侯,吊著眼睛盯著李翰,亦是一副不見李力斬立決誓不罷休之態。
還沒升堂,兩邊氣氛便已緊張得一觸即發。
龍琦勉強鎮定著坐了,不熱的天氣裡不住抹汗,毛鄂瞅了瞅人群,神色反而凝定下來,瞇著眼睛打瞌睡,杜長生則對李翰嗜血的目光視而不見,神色平靜,微帶冷笑。
李力提上堂來時,萬眾鼓噪,聲浪如潮般一浪浪撲過來,令得這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貴公子,兩股戰戰不敢回頭。
龍琦問話前,有意無意看了李翰一眼,武威公坐在公堂偏角的暗影裡一動不動,看不清臉上神情,龍琦有些詫異,卻也迅速收了目光,啪的一拍驚堂木。
問訊,報名,例行公事,「呔,你可知罪!」龍琦一聲大喝。
聲音好像因為緊張,有點提得太高?龍琦趕緊清清嗓子,悄悄放鬆了下一直繃緊的背,他以為還會像以前很多次那樣,李力大呼冤枉,抵死不認,然後草草了結,無功而返,再次收押。
不想今日卻出現奇跡。
堂下,白胖富態的李力眨眨眼睛,開口便道:「知罪!」
一語出萬眾皆驚,憋著渾身勁兒準備今日再審不出是非就大鬧公堂的苦主家人,一口氣吊在那裡險些沒噎過去。
龍琦僵在座上,毛鄂的細眼睛突然睜大,杜長生濃眉一挑,目中精光一閃。
公堂外鼓噪如嘯!
奇怪的是,李翰依舊沉在暗影裡毫無動靜。
卻見李力根本無須訊問,竹簡倒豆子般辟里啪啦將如何擄人,如何逼姦,如何淫樂致死,如何拋屍深井,一五一十說了個爽脆歡快,那神情,幾乎就是不吐不快得意萬分的。
龍琦呆在那裡,幾乎以為李力得了失心瘋。然而見他神色無異,言辭清楚,述說罪行一切合若符節,實在沒法子睜眼說瞎話說他神智昏聵,毛丞相素來是個老奸巨猾的牆頭草,只瞇著眼睛若有所思,自然也不會多說一句話,又去看武威公,見他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瞪著眼睛一言不發,而杜長生已經微笑著令書吏將寫好的供狀拿去給李力畫押捺印。
便見李力看也不看,興沖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畫了押,他手指落下,堂外上萬百姓,齊聲歡躍。
龍琦只覺如在夢中,渾渾噩噩間正要例行公事說請旨處決,杜長生慢條斯理從袖中掏出聖旨,一句「萬歲有旨,若李犯當堂供認,無須報有司獻定,斬立決!」
簡短旨意,字字風雷,驚駭震翻了堂上堂下數萬人,杜長生卻似早有準備,神色悍厲的手一揮,立即撲出兩個分外高壯的衙役,抬手就扳倒李力,膝彎裡一踹,桃核往嘴裡一塞,勒了口上了鐐,嘩啦啦拖到刑部大堂外,紅巾包頭的儈子手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雪亮的大刀一揚,小雨初晴後的陽光反射出一道流麗燦亮的光輝,耀人眼目,萬餘百姓條件反射的齊齊伸手去擋那光。
手未抬起便聽見儈子手一聲霹靂大喝,刀起刀落,血如飛泉紅陳般噴起丈二,那一剎陽光都似被那血色浸染,光芒血暗如晦,而骨碌碌一顆人頭,瞬間滾落在地,滾到數丈之外,那身軀才緩緩軟倒。
這一番動作利落無比快如閃電,宣旨上鐐拖出行刑幾乎發生在剎那之間,爽脆迅捷得令人目不暇給眼花繚亂,人們猶自沉浸在突如其來的聖旨之中的震訝還未過去,人頭便已滑溜溜的帶著濃稠的鮮血滾落腳下,堂上的人早已成了泥塑木雕,堂下萬餘百姓心旌動搖目瞪口呆之下也忘記歡呼。
直到很久以後,廣場上才響起如夢初醒的巨浪般的爆聲喝彩,「好!!!」
群情激動之下,大部分百姓如顛如狂,亂糟糟一陣嚷叫,呼聲地動山搖,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麼,誰也不想探究自己想喊什麼,只覺得今日這夢境奇跡般的當街殺人一幕,猶如一個沉痛已久的血瘤突然在心肺間爆裂,鮮血狂流間別有一種沖裂的愉悅,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如山洪勃然爆發,直瀉而下痛快無比酣暢淋漓,這番激越情緒,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直欲抓裂胸口決然長嘯!不知道是誰最先衝了出去,人群頓時如波逐浪的向前湧去,叫喊,擁擠,揮手踢足,人人滿面紅光雙目灼亮,黑壓壓潮水般湧向刑部大堂!
早已得了關照的杜長生對此早有準備,手一揮,三千精銳的禁軍甲冑鮮明的出現,無聲而沉默的一線排開,擋在人潮之前,鋼鐵般的漠然神情,閃亮的長刀,深黑發亮的甲冑迅速令狂熱的人群清醒下來,急欲發洩興奮的百姓不再試圖向前,轉而去搶李力的頭顱,有人撕到了半片耳朵,有人挖著了一顆眼珠,有人扯下了半片頭髮……更多人是抓到了些混著泥濘的肉屑,大笑著鮮血淋淋送到那些屍骨面前,道:「姑娘們,你們也吃一口!」
知道杜長生見龍琦早已驚失了神智,當機立斷越俎代庖宣佈退堂,並令士兵驅散人群,百姓盤桓良久方漸漸散去,堂上,所有人噤若寒蟬,龍琦猶自呆坐,滿面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毛丞相瞇著的眼睛終於睜大,一言不發快速離去,只有李翰,始終坐著不動,眼角,卻緩緩流出鮮血來。
他硬生生把眼角瞪裂了。
他臉上的神色,連杜長生都不敢多看一眼,他收拾東西,離開,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首,便見一道淡淡黑影,自李翰身後掠過,轉瞬消逝,隨即,空寂黑暗的刑部大堂之上,突然爆發出一聲厲嗥。
如孤狼嘯月,猛獸被圍,冰天雪地裡為世所遺棄,無盡憤怒悲哀慘痛絕望的滴血長嗥。
樑柱桌几都似在顫抖,地面浮沉飛捲倒退。
月光崩裂,黑暗如幕布甩落,呼啦一聲罩下來,這慘厲長嗥聲聲飛血,嘩啦啦濕透了這青紫之夜的血腥深涼。
杜長生呆站在黑暗裡,一步也不能移動,等到醒覺時,後背已濕透重衣。
他緩緩轉身,遙望宮城,素來平靜無畏的臉上,現出一抹驚恐的神色。
李力姦殺數十民女案,終於在發案半月之後,以最快,最不可思議,最為難以想像的方式,最令眾人始料不及的結局,塵埃落定。
所謂利落爽脆,所謂快刀斬亂麻,所謂震撼人心,似乎都不足以形容此案帶給西梁朝廷,乃至全天下百姓心中的震動。
長達數月的時間裡,茶館酒肆裡的話題,無一例外是那日刑部大堂前,被萬眾手撕口咬凌遲的李家公爺之死。
李力,也成為西梁開過以來,下場最為慘厲的貴族後裔。
他運氣著實不夠好。
此案轟動京華,影響力也是極其深遠的,百姓從李力被誅一事看見帝王的英明果敢,認為從此看見了盛世的曙光,權貴從此事上看見年輕帝王的計謀和深沉,收了積分往日的自持和驕狂,那些出身寒門的新貴們,則歡欣鼓舞的認定皇帝必將為千載以下第一大帝,意氣風發的為跟隨新帝開創天璧盛世而殫精竭慮,除了整日在府中失魂落魄苦思冥想愛子為何會當庭認罪的李翰,所有人不管內心如何波動,表面上都積極起來。
並沒有親眼看到刑部廣場上那驚人一幕的蕭玦,事後知道了李翰的遭遇,卻呆了半響,在朝會上也微微失神。
她是如何做到的?
李力怎麼可能認罪?
還有,為什麼,要讓無辜的李翰,親眼看見愛子如此慘烈的死亡?
最後一個問題,令他突然黯然。
長歌,長歌,隔世重來,你的心,是否比當年更冷上了幾分?
血泊裡的睿懿,讓你從此難以回復溫暖,永遠深恨?
我要如何,才能真正溫暖你?
乾元四年六月,桐花馥郁滿城香的時節,深門大院花牆下的凌霄也開得火焰,高達數丈似可攀雲。
新晉刑部郢都主事趙莫言的仕途,亦如這姿態超越的凌霄,步步凌雲。
刀刃刑部不足一月,以破李力姦殺民女案有功,升員外郎。
成為西梁有史來,最為年輕,陞遷最速的五品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