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行軍已到西鄂中部加葉城,這是西鄂中部大城,離西鄂國都也不過百里路程,君珂在城外下令紮營,命人進城和當地官府商榷購買糧草。
她手中有西鄂大君的盟約,許諾大軍所經之處,可以優先優惠和官府接洽補充補給,這也是當初十分誘惑君珂的條件之一,畢竟納蘭述在到達堯國之前,因為沒有後方,補給是最大的問題,有了這個大君手令,在西鄂國內得到補充,之後羯胡那一半路,糧草便不存在困難。
誰知軍需官去了半天,回來的時候,君珂一看他身後的大車轍印就皺起眉,「沒買齊?」
軍需官苦著臉道:「當地官府倒是客氣,還帶屬下去糧倉看了看,但西鄂畢竟苦寒,本來徵糧就難收,最近又在籌備戰事,加葉城又是大城,本身還要承擔西鄂中部糧草徵集任務,實在抽不出很多賣給我們。」
「混賬!」柳咬咬立即柳眉倒豎,「前幾天盟約時說得好聽,這不是臨陣反悔?虧我們還為他出人出力平定叛亂!」她眼珠轉了轉,湊近君珂,低聲道:「統領,照這模樣,西鄂就算最後送糧草,那數量也是有限的,咱們人多,之後走羯胡,那地方更貧瘠,可以預見到糧草必然是問題,不能不未雨綢繆,我的意思……」
她咧嘴一笑,伸手一劈,「不給,就搶!」
君珂一驚,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紅嘴白牙的甜美女子,心想難怪他們轉戰魯南的時候,凶名在外,據說把魯南一個城穿進穿出,所經之處,寸草不生,也不知道胭脂巷,怎麼養出這等彪悍作風。
「不是光明正大地搶,嗯,扮成山賊強盜,反正西鄂這種人很多,事後大軍立即開拔,權雍柏還能拿我們怎麼樣?」
君珂也有些心動,想了想卻道:「還是先不要和西鄂官府做對,你知道的,納蘭還沒和我們匯合。」
柳咬咬歎口氣,不說話了,君珂還是以納蘭述為重,在納蘭述還沒順利回歸之時,不想和西鄂發生任何衝突,以免給納蘭述帶來變數。
君珂這裡想了想,還是老辦法,暫停行軍,令軍隊分組出去剿匪,加葉城已經過了天南地界,臨近加葉山就有一股不小的山匪勢力,君珂要求速戰速決,不要耽擱,自己和諸將在主營中研討下步路線,半下午的時候,她對外望望,「咦」了一聲,道:「怎麼人還沒回來?」
眾將面面相覷,此時才發覺,這次剿匪,時辰似乎用得太久了。
「再派一個小隊去看看。」君珂吩咐,「不必作戰,以尋找人蹤為主,發現任何不對勁或蛛絲馬跡,立即撤回回報。」
「是。」
但這個比較精英的血烈軍斥候小隊,也沒有回來。
這下眾人坐不住了,都知道想必事情出了變化,天色將黑,不敢再一小隊一小隊的派人,原本打算趁夜行軍,此刻也只好耽擱下來,君珂下令,各軍出千人隊,由牛一到牛七帶領,舉火把上山搜索,每支隊伍相隔不可太遠,地毯式從山腳往上遞進,以軍中哨聲為號,一有動靜,立即互相支援。
野牛大漢們在君珂的堅持下,已經編入了堯羽,這七個鐵人刀槍不入,力大無窮,聲音雄壯,還因為是兄弟,靈犀互通,在這黑夜裡帶隊搜索,再合適不過。
君珂連雞都派了出去——讓雞在樹端穿行,雞的飛躍能力,足可使它免疫所有的陷阱。
一路小心翼翼,緩慢搜索,卻並沒有遇見想像中的重重陷阱,最後天快亮的時候,在一處隱秘的山坳裡發現了被捆住的失蹤士兵,人倒是一個不少,但精神萎靡,臉色發紫,顯見中了毒,士兵們將這些同伴解救回去,按例請來柳大夫,柳杏林匆匆趕到,一看那些人的臉色,便大驚道:「不好!所有人立即退開!剛才參與搜索的士兵,全部脫掉衣物,就地燒燬埋入深坑!」隨即匆匆開出藥方,讓人熬藥,煮成幾大鍋濃濃的藥汁,讓參與搜索的所有人,都跳到這鍋裡泡澡,不泡滿一個時辰不許出來。
君珂臉色嚴峻,「傳染?」
柳杏林滿頭大汗點頭,解釋,「不是很厲害的毒,但最麻煩的就是傳染性極強,一旦蔓延開來,後果不堪設想,好在發現得早,但隊伍此刻必須停下來,好好清洗檢查。」
隨即柳杏林又開方治療那些先期中毒的士兵,藥方拿出來,有些藥軍中沒有,派人去加葉城購買,誰知加葉城中,大部分藥都有,但這藥方上最關鍵的幾味,卻提前一步被人買空。
消息傳來,君珂神色鐵青,這一天頻頻出岔,明顯有人搗鬼,但對方出手小打小鬧,零零碎碎,無法傷及她根本,目的到底是什麼?
沒有解藥,那批中毒士兵就不能移動,大軍就不能開拔,如果要丟下這些人,也勢必引起將士寒心,她現在,竟然陷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統領!前方發現有敵!」斥候也帶來一個不利的消息。
君珂眼神一閃,「人數如何?方向?騎兵步兵?武器配備?」
這一問,那精幹的斥候竟然露出為難的神色,半晌吭吭哧哧地道:「來者騎兵,東西南北都有,行動飄忽,不辨人數,都黑袍從頭罩到腳,他們騎馬穿梭來去,不成陣型,實在不像是大軍,也摸不清到底是什麼打算。」
將領們面面相覷,神色詫異——從來沒聽說過來犯的敵軍,是這個打扮陣型的。
君珂默然半晌,當先出帳,眾人其後跟隨,君珂站在山坡上,閉上眼睛,再睜開。
剎那間眾人都覺金光一閃,亮至灼人,有人竟下意識閉上眼睛。
君珂的眼光,已經落入黑暗,剎那間驅散黑暗,視線遠及數十丈。
自從武功大進之後,她已經擁有了控制透視的能力,免除了當初時不時看骷髏的煩惱,同時透視能力雖然沒有更近一步,但空曠地帶,目力之遠,卻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
此時全力施展,金光渡越,四面景物剎那清晰,在她眼底絲縷分明。
隨即她便看見了數十丈外,大約百十名黑袍人,騎馬卷近,衣袂飄飛。
聯軍此時已經在營外結成陣型,一排弓箭手張弓以待,夜間作戰,不提倡衝入對方陣型,聯軍士兵,巋然在黑暗中沉默等候。
對方的作戰方式卻十分離奇,從數十丈外衝過來,快馬奔馳,殺氣騰騰,眼看那尖刀陣型就要撞進弓箭手射程,卻忽然散開,隨即迅速後退,過一陣子再衝,週而復始,像在玩著遊戲。
弓箭手手都酸了,也沒等著一個機會射箭,山坡上眾將都看傻了眼。
「他們到底要做什麼?」柳咬咬在她身側皺眉道,「這一系列的事情,對我軍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傷害,只是被絆住了……」
她突然頓住,於此同時君珂也一驚回首,兩人對視一眼,目光如閃電,瞬間讀懂彼此的了悟。
拖延!
對方各種阻礙,各種騷擾,只是在拖延聯軍前進的腳步!
為什麼要拖延?
難道有人需要援救?
君珂想到某個可能,頓時渾身一冷,頭也不回厲喝:「直接接戰,速戰速決!」
「血烈軍去!」鍾元易勃然大怒,「老夫作戰數十年,從來就沒遇見這種打法!他們不來!我們過去!」
君珂揮揮手,示意他去辦,她已經看清楚,對方真的就一百多人,絕對沒有後援,不用擔心衝入對方戰陣陷入包圍。
既然猜到對方心思,怎麼還允許被牽著鼻子走?
鍾元易部下副將,在對方再次退卻的時候,帶著一個大隊悍然衝殺過去,但是,對方狡猾得像游魚,遠遠看見步兵衝過來,拍馬就走,竟然避不接戰。
這群人,竟然是騷擾定了!
老鍾氣得眼睛發藍,又換騎兵,誰知道對方胯下都是名馬,西鄂羯胡的馬,本就天下聞名,對方精選的馬,跑起來也比聯軍騎兵快,一陣拍馬揚蹄,聯軍騎兵跟在後面吃灰也追不上。
騎兵只好退回,滿臉悻悻,遠處那些人又兜了回來,這回竟然指指點點,放肆狂笑,似乎得意聯軍無能,拿他們無可奈何。
血烈軍將領都有憤怒之色,這樣的作戰,實在太憋屈了!或者說這不叫作戰,這叫調戲,對方根本沒打算和他們打,也知道真打萬萬不是對手,那模樣,似乎就是在挑釁引敵,眾將因此更不敢輕舉妄動,怕落入陷阱。
堯羽衛和雲雷軍幾次請戰——在他們看來,以他們的輕功,未必追不上那些馬!
君珂卻一直神色冷靜,默然不語,將堯羽和雲雷壓制住不許出戰。她根本沒有看對方的各種挑釁動作,沒聽對方的嘲笑,她只是緊緊盯著那個隊伍。
盯著隊伍裡的人。
這麼長時辰,這些人在她眼底沖了七八個來回,隊形散亂毫無章法,一開始完全沒有軌跡可循,但隨著聯軍連連挫敗,這些人有點得意忘形了。
君珂的眼睛漸漸瞇起。
她發現,這些人的衝鋒,其實並不是雜亂無章的,每個人都有自己事先精心安排好的位置和路線,各司其職,絲毫不出差錯。
因為這些人從頭蒙到腳,看起來一模一樣,所以誰也察覺不到其中訣竅,但君珂可以,因為這些人再怎麼打扮得一樣,胯下的馬,卻是不同的。
她根據那些馬,看出了對方陣型的巧妙,還看出了後幾次衝鋒,裡面有個人,始終位於眾人的中心保護位置,所有的散開和集合,都以他為中點,隊伍陣型交錯時,也有意無意地,一直將他擋在了中間。
幾乎每個人,都有處於弓箭射程下的短暫可能,但這個人,始終沒有!
這才是這次騷擾的靈魂人物。
君珂招來晏希和丑福,低低囑咐幾句,兩人領命而去。
君珂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只是輕輕一掠,對方忽然抬頭,向她看了一眼。
君珂一驚。
好敏銳的直覺。
不過對方似乎也不認為君珂的目力能到這麼遠,還以為是對面聯軍軍陣中哪位能人的目光,轉頭向聯軍軍陣看去。
這人一轉頭,這時候正是將要進入射程即將退卻的時候,這人一分神,動作便慢了一步,四面圍護他的黑袍人,立即策馬相護,彼此原先定好的位置,由此便出現偏差。
君珂眼睛一亮!
便在此刻!
單手一揮。
「上!」
少女清脆的聲音回聲穿透黑夜,聲音暴起的剎那,上百條人影,也從聯軍步兵陣中竄起!
與此同時,君珂厲聲一喝:「弓來!」
立即有人送上一柄長弓,高達將近一人,線條流暢,花紋古樸,週身都流露一股厚重沉穩氣質,君珂一腳踩在弓底,直臂拉弦,身子向後斜斜一傾,吱吱嘎嘎一陣低響,重弓張開,直如滿月。
君珂手指一抹,粗達三指的紅纓重箭,悄然上弦,深黑的箭頭,自始至終,只森然對準一個方向。
但她這一箭還沒有發,生生停在那裡。
她在等待時機。
鐵鈞和鍾元易對視一眼,神色駭然——拉開這弓他們也能做到,但是長時間穩定維持住這個動作,這需要多大的力量?
他們知道君珂練武極苦,行軍之中都從不鬆懈,但也不知道,她的實力,竟然到達這種地步。
君珂自有她得天獨厚之處,她不知是好運還是歹運的,得了沈夢沉梵因內力,還得了秘不外傳的天語秘術,前者本就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內功,後者更是一族至寶,原先她還被沈夢沉壓制,但梵因將禁制解開之後,大光明功法伐筋洗髓,再加上一個為她整日苦苦研究提升武功的柳杏林,她想不日進千里,都不成。
現在全軍之中,除納蘭述她還是不知道底細外,她自認沒有敵手,所以這張特製重弓,她選擇自己拉開。
對面那個人,她直覺,就是這一系列事件的主事者,既然他膽大包天親身上陣,她就親手送他上路!用敵人的血,來首祭她的「破日弓」!
長弓重箭,逼視敵手。
而那些最先爆發的黑影,像是黑夜神祇的目光,一轉間便遁影移形,剎那間便到了黑衣人們的馬上,砰砰砰幾乎同時一陣悶響,血肉飛濺牙齒亂飛,悶聲慘嚎裡對方紛紛落馬!
堯羽和雲雷!聯軍裡真正擅長輕功和近身作戰的精兵!
此刻終於被君珂用了出來!
這群人一上,頓時將氣焰囂張的對方摧枯拉朽,黑衣人紛紛後退,難得後退時陣型不亂,依舊試圖護著中間那人,那人也在一開始變起時,就不顧一切策馬後逃!
堯羽衝出來的時候也已經做過了陣型佈置,也是一人對一馬,負責這人兩側護衛擊殺的,就是晏希和丑福,果然一擊得中,馬頭一撥,頓時將那要緊人士,夾在當中,隨即齊齊出手,劍光匹練般捲過去。
那人反應也快極,身子向後一退,人已經倒飛出去,晏希一劍鬼魅般追上,刺入他胸口,先是「哧」地一聲,隨即便覺得劍尖一阻,似有異物,他眼神裡驚訝一閃而過,對方身子向後一竄,眼角瞥到丑福衣角上的雲雷軍標誌,和晏希袖子上的飛羽標誌,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突然大聲道:「雲雷認賊作父,居然和堯羽……」
這人也算倒霉,如果遇見的是普通雲雷士兵,也許要愣一愣,偏偏遇見的是醜福和晏希,兩人一聽就明白對方要說什麼,同時眼神一厲,晏希長劍一垂,丑福槍尖一搠,殺手齊出!
「咻!」
遠處忽然嗡地一聲,聲音沉猛,似是連周圍空氣都因此震動出迭迭波紋,隨即便是一聲銳響,剎那一箭,彷如魔神,悍然劈開地獄之門,降臨人世!
箭風沉雄凜冽,從聯軍將士頭頂上掠過時,每個人都禁不住頭一縮,以為一個極近的閃電劈到了頭頂,每個人的頭頂,都瞬間出現一道白溝,那是飛掠的箭風,將眾人的頭髮犁了開來,遠遠地看去,整齊的陣型上,黑箭電射,紅纓拽直,底下烏黑的頭頂,穿出一條長長的白線。
一箭之威!
正中那黑衣人,眼底露出驚駭之色。
這人已經被晏希和丑福擋住,這雷霆一箭,再也無法擋下,他瞪大眼眸,瞳仁裡倒映飛旋逼近黑色的箭頭,宛如死亡的陰影。
突然一聲慘嘶,後頭一個黑衣人被制住,出手的雲雷軍用力過大,將對方一劈兩半的時候,連帶劈傷了那匹馬,那馬重傷之下瘋狂亂竄,一頭撞在了那黑衣首領的馬腿上。
這一撞,黑衣首領的馬向下一跪,那人身子一沉一仰,晏希丑福殺手落空。
「撲哧」一聲,肌肉血肉被穿透的聲響清晰,黑夜裡血花四濺,那首領一聲壓抑不住的慘哼。
君珂那一箭,被這人好命地避開了胸口要害,但還是穿透了琵琶骨,前肩後背,一個大洞。
晏希伸手就去抓,後面的人卻已經拚死撞過來,能在堯羽雲雷剛才那一批衝擊之下倖存的,都是高手,這些人拼了性命,將那奄奄一息的首領,從亂陣之中搶了出去。
君珂一直遙望著這邊的動靜,作為這一方的主帥,她的神眼,在這夜色戰場上,對時機把握起到無可代替的作用,此刻見對方殘兵敗將要逃,怎肯放過?手一揮便要下令追擊。
卻在此時,有人狂奔上山坡,「報——報——」
君珂回首,認出那人正是之前派出的偵查納蘭述那一路動靜的斥候,不禁心中一跳。
對方狂奔而來,手中捧著一件東西,君珂第二眼就看清楚了那是什麼東西,頓時晃了晃,被柳咬咬一把扶住。
她愕然看著君珂,君珂卻死死盯著前方,臉色慘青!
那是一件血衣!
月白色,邊緣壓黑色繡紋,現在已經染滿鮮血,如果不是看見那熟悉的黑紋,會讓人以為那是一件紅衣。
那是,納蘭述的外袍!
那黑色紋路在狂奔的人手中顫動,彷彿無數攜帶著噩夢的妖蛇竄進眼底,君珂眼前一黑,如果不是柳咬咬扶住,她險些暈去。
隨即她一咬舌尖,疼痛激醒,一把推開柳咬咬,兩步就奔下了土坡。
眾人已知不好,跟隨狂奔而下。
「怎麼回事!」君珂聲音狠厲,不仔細聽不出那份顫抖。
「報統領!」那斥候噗通跪倒在地,「黃沙城一行出事!我等趕到時城門已閉,據說黃沙城曾大開城門,迎人進入。但關門後出現戰鬥,血流盈尺,溢出門縫!掠翅部許隊長戰死!頭顱扔出城門之外!我等冒險偷回頭顱……」這個堯羽精英斥候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伏地大哭,將手中血衣往上一遞,「這是在許隊長頭顱之側的,主上血衣!」
四面靜寂。
君珂直勾勾地望著那件血衣。
半晌。
轟然倒下。
時間走回到三天前,除夕之夜。
西鄂邊境黃沙城。
這裡叫黃沙城,顧名思義,確實是一片貧瘠的沙土地,常年風沙極大,在遙遠的地平線上,幽黯的天色下,一座石頭堡壘漠然矗立,粗糙,森冷,造型古拙,似一尊陰沉的獸,在天幕下將地獄守望。
四面沒有人跡,連一個村子都沒有,這裡沙大,住民都依附山體挖洞零散居住,最近因為黃沙城囚徒暴動,四面百姓被殺的被殺,逃跑的逃跑,幾十里之內,都看不見人煙。
卻有一個隊伍,行走在黃色大地上,馬蹄踏著沙礫,沙沙作響。
「主子,前方就是黃沙城。」許新子在馬上揚鞭一指,「咱們緊趕慢趕,終於在今晚趕到,不過,為什麼一定要選在除夕夜出現?」
「每逢佳節倍思鄉。」納蘭述注視著石頭城池,語氣沉沉,「無論那些罪徒也好,雲雷棄民也好,都身在異鄉,飄零苦難。今晚,應該是他們情緒最低沉,鬥志最消減的一晚。這個時候的人,容易被勸說。」
許新子頻頻點頭,正想不失時機拍拍馬屁,說幾句主子深通人性觀察入微什麼的,一側頭看見納蘭述垂下眼睫,神情晦暗,頓時怔了怔,也默默垂下頭。
是的,每逢佳節倍思親,別人如是,主子何嘗不如是?
他較那些人,更多慘痛和背負。他至今還負著父母的骨灰,帶著終生致殘的妹妹!行走在報仇的路上,別人再寂寥,除夕之夜還相聚一起唱歌圍火,他卻帶著軍隊,在異國躅躅而行。
成王的屍身,已經火化了,和成王妃的骨灰一起,存放在軍中一路隨行,等待納蘭述實現王妃的遺願,擇陵安葬。小郡主的傷,經柳杏林精心看顧,好在沒有再惡化,但殘疾已成,傷害難挽,她始終沒有醒。
白日裡納蘭述從來不去妹妹的帳篷,許新子卻知道,很多夜晚他睡不著,會偷偷去妹妹那裡,黑暗中不點燈,默默長坐,聽她昏迷中囈語,任那些求救責怪的字眼,燒紅的炭火一般,一遍遍烙過他的心。
到了天亮時,他依舊回到自己帳篷,看軍報,下命令,見下屬,以及,對君珂微笑。
許新子知道後者的艱難。
正如他知道,私下裡的納蘭述,從來沒有笑過。
他所有的笑,所有維持自如的努力,都給了君珂。
許新子有次大著膽子偷偷問過納蘭述,為什麼?難不難?
「我不要我的沉鬱,影響了小珂的心境,我的痛苦她已經感同身受,我再鬱鬱寡歡,她必然也陪著,何必再經年日久地折磨她?」
當時納蘭述長吁了一口氣。
「我已經讓她為我失去了自由平靜的生活,我不能再讓她為我失去自由平靜的心境。」
許新子有時羨慕地想,他們遇見彼此,真是一種幸運。
想到這裡,許大頭抬起大頭,深沉地歎息一聲,道:「主子,我也思親了。」
「你哪來的親?」納蘭述絲毫不為他所動,「你們都是孤兒。」
「我想思個親。」許新子憂傷地道,「我二十二了,還沒女人。」
納蘭述怔了一怔,倒彎了彎唇角,轉過頭來,道:「等此間事了,將來咱們地盤上,你看中誰,我給你娶誰。」
「要個大屁股的。溫順的。」許新子打蛇順棍上,「不要君老大那種瘦筋筋的,醜死了。」
「大頭就該配大屁股。」納蘭述漫不經心回答,忽然發覺剛才那句話的問題,轉過頭來,危險地瞇起了眼睛,「嗯?」
許新子感覺到主子眼裡的殺氣,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趕緊抱頭申冤,「主子,我沒偷看君老大的屁……」
「砰。」納蘭述一腳便把許大頭的馬給踢躥了出去,馬受驚瘋狂亂竄,大頭在馬上驚聲尖叫,四面雲雷軍,呵呵大笑。
氣氛溫暖起來。
納蘭述淡淡扯起唇角。
這小子,嫌大家有些壓抑,故意調節氣氛的吧?
心裡明白,終究還是漾起淺淺熱流,這嚴寒大地,風刀霜劍,冷清年節,萬般皆苦,但好在,他未曾寂寞。
出了醜的許新子也不難堪,不一會兒笑嘻嘻又馳了回來,馬鞭一指,「主子,到了!」
納蘭述仰起頭,注視著這座石頭堡壘,這石頭堡壘極大,綿延數里,新舊不一,前方建築風化嚴重,遠處牆壁石塊還發出幽幽的青光,明顯這裡的囚徒,一直只在做一件事,採石,造城,百年積累,終成堅石巨城。
這裡居然有護城河,但早已乾涸,五丈寬的河床上,到處閃爍著磷光,那是人的白骨,護城河下有尖石陷阱,還有流沙,如果對方不放下吊橋,騎兵是過不去的。
納蘭述知道,這座城早先是西鄂某大教派的神主所在地,後來教派被滅,城也被朝廷拿來做了囚牢,這座城當年為了宣示神跡,建立在懸崖上,城後,就是萬仞絕崖。
此時深夜,城內隱隱還有燈火,有蒼涼古怪的音樂和喧嘩之聲交雜著傳出來,這些精力充沛的罪人們,果然還沒睡。
早在三百步外,納蘭述已經讓雲雷軍收好武器,換上普通衣服,在自己臉上撒些土,扮成風塵僕僕樣子,其實不用扮,眾人連日趕路,也差不多灰頭土臉。
三百雲雷,不能衣甲鮮明地出現在城下,大搖大擺地招安。因為說到底,那三十多雲雷人,雖然是此次叛亂的大腦智囊,但畢竟城中,數千囚徒才是主力,這些人雖然多半頭腦簡單,但只要有一兩個人聰明點,想明白這是西鄂釜底抽薪的分化之策,鬧將起來,別說雲雷那三十多個棄民出不去,連納蘭述帶的這三百人也會被包了餃子。
所以考慮到其間的危險性,納蘭述取代了君珂,本來也可以派屬下來辦這事,比如丑福,但納蘭述考慮到某個重要原因,還是決定自己來。
此時城頭上也有了人影,默默注視著突如其來的三百騎,眼神警惕。
納蘭述仰頭看著前方,示意一個雲雷士兵上前喊話,「上頭可是雲雷老鄉?」
城頭上一陣騷動,很明顯,這個口音甚重的雲雷士兵,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很快有人回話,「底下兄弟們哪裡來?可是我雲雷人?」
雲雷住民一般不出雲雷高原,凡是出來的都是各種原因被迫離開的棄民,城頭上已經有人探身下望,看出來這些人,三十多人呆在數千異國囚徒之中,雖說很得尊重並無危險,但也很希望自己人更多些。
那士兵按照納蘭述的交代,和上頭搭訕了幾句,說自己一行是雲雷大族,前不久一場家族恩怨中失敗被逐,原本想去大燕的,誰知道仇家窮凶極惡,一路追逐,家族老幼婦孺,都在路上死去,剩下一批青壯和家族護衛,沒奈何沿路出重金尋了些武士沿途保護,好容易到了這裡,聽說此地黃沙城有同族兄弟,想著出門在外總是雲雷人,特來尋求庇護,就算不願庇護,兄弟們連日奔波筋疲力盡,給個落腳地休息,捱完這個離鄉背井的年夜也好。
那雲雷士兵口才很好,將一番話講得淒切自然,令人唏噓,許新子目泛淚花聽著,喃喃道:「娘地,說得我真以為我那麼淒慘了……」
納蘭述瞪他一眼,許新子縮縮大頭。
城頭上的雲雷棄民,果然被這段話打動,感同身受地歎息,同意眾人入城,卻又說黃沙城目前正是非常時期,不敢收留沿路尋的外族護衛,請那些人不必入城。
這也早在納蘭述預料之中,因為無論哪個大家族,倉皇出逃,也不可能齊刷刷剩下三百精壯,沒這麼巧的事,假托其中部分是護衛,一方面取信對方,另一方面,城外正好留人接應。
黃沙城放下吊橋,精選過的雲雷士兵七十人,將改裝過的納蘭述夾在當中,許新子一馬當先,握緊了袖子裡的小板斧。
吊橋悠悠蕩蕩,木板已朽,橋下積年黃沙裡,綠光隱隱,白骨森森,骷髏們寂寞地躺在沙礫裡,空洞地遙望夜空,似在思索關於生命和死亡的永恆命題,眾人一低頭,都會對上一截斷骨,或者一個幽深的眼眶,四面冷風遊蕩,呼嘯若哭,雲雷軍身經百戰,此時心中都不免微微發瘆。
這吊橋如此詭秘恐怖,如果有人於其上埋伏……
眾人心中都掠過這個念頭,抬眼一看,石城內門洞開,一列大漢抱胸站立,遠遠的,不懷好意而凶厲的目光,宛如實質般逼過來。
納蘭述心中一動,叫過一個士兵,低低囑咐幾句。
眾人的步子都放緩了些,臉上驚恐之色更甚。
「哎呀」一聲驚叫,一個小個子士兵似乎太過慌張,好端端地竟然一腳踩空,眼看就要掉下去,四面驚呼救援不及,還是這傢伙自己最後關頭抱住了鎖鏈,然後被同伴拉起,上來時已經面青唇白,一副驚魂未定模樣。
城門門洞裡傳來一陣低沉的哄笑,隨即那些警惕凶狠的目光,漸漸收斂了許多。
納蘭述和許新子對視,各自挑眉。
雲雷軍當然沒這麼慫,當初君珂最先操練雲雷的就是輕功,怎麼可能一個吊橋都走不穩?但「雲雷普通世家子弟」,卻是應該走不穩的。
這一跌,對方稍減疑慮,門洞裡的目光,殺氣淡了些。
走過吊橋,門洞裡排了整整兩列大漢,個個衣衫破爛,面有菜色,卻神情彪悍,看人時凶光畢露,這麼冷的天氣,多半裸露著胸膛,露出來的肌膚,灰白如鐵。
四面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將眉毛低低壓在眼睛上,眼神冷冷地射過來,雖然沒人有動作,但沉沉的殺氣和壓力,無聲無息形成力場。
在這樣的人群中走過,本身就需要一定的勇氣,當然現在納蘭述不需要雲雷軍表現出超出水準的勇氣,大家都是一臉「我有點害怕但是我要努力維持住面子」的恰到好處的表情。
「呵呵,讓諸位兄弟受驚了。」前方忽然有人說話,那人站在城門樓梯的最下面一階,整個人沉在陰影裡,語氣卻是爽朗溫和的,「在下雷鑫,見過各位。」
眾人頭一抬,眼前是個中年文士,微有落拓之色,衣著卻很整潔,眾人都愣了愣,沒想到領導一群兇徒佔據黃沙城,和西鄂對抗日久的雲雷棄民頭領,竟然是個文質彬彬人物。
那人立在陰影裡,看人卻像在陽光下,第一眼看住了許新子,隨即目光掠過,在人群中尋找,笑道:「不知道哪位是主事者?可否一見?」
眾人心中都道厲害,許新子走在最前面,這人竟然一眼看出他不是真正的主事者。
「這是我家少爺。」許新子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向雷鑫介紹納蘭述。
塗黑了臉的納蘭述,向對方微笑頷首,雷鑫看過來,眼神一閃,隨即笑道:「遠來是客,一路辛苦,還請城樓大廳敘話休息,正巧我雲雷兄弟們,都在那裡。」
當即帶著人上了城樓,這石城也不同普通城池,最前面的主建築是最堅固龐大的,一層層石梯盤旋上去,有一層整個是一座巨大的廳堂,此時裡面有三四十人,圍著火盆,正在喝酒吃肉,看見眾人過來,都將目光投來。
雷鑫簡單介紹一下,安排雲雷士兵在外面休息,邀請納蘭述和許新子,以及另一位雲雷頭領趙興寧進入內室,雲雷士兵多年未見家鄉人,也難免激動,當下快活地坐在一起,納蘭述經過他們時,眼神警告地掃了一遍。
這是暗示他們,不要喝酒誤事說漏嘴。
三人隨著雷鑫進入內室,看出來這人在黃沙城地位極高,這間屋子似乎是他指揮辦公場所,滿屋子的地圖和各式軍報,納蘭述隨便看看,眼神裡閃過驚異,認真看了雷鑫一眼。
雷鑫卻是溫和的微笑,和三人攀談,納蘭述和許新子不是雲雷人,自然不敢多話,都在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和這人攤牌,本來納蘭述還有些擔心攤牌時會有麻煩,如今見了這樣一位領導者,倒心中定了定。
這人極有頭腦,眼光隼利,只要誠心以待,他自會有正確抉擇。
雷鑫和趙興寧相談甚歡,卻也不忘照顧納蘭述和許新子,不時詢問他們兩句,賓主氣氛融洽,趙興寧正說到一個雲雷典故,眾人哈哈大笑,雷鑫笑道:「說起那事確實有意思,其實去年我雲雷大比,雲家家主出的那個榜,也是個笑話呢!」
他突然說起雲雷城近事,居住燕京多年的趙興寧哪裡知道,只好乾笑著打哈哈,納蘭述眉一抬,眼神一閃。
這姓雷的,夠敏銳,趙興寧竟然經不住他兩三句盤問!
果然雷鑫興致勃勃湊上前,神秘兮兮對趙興寧道:「趙先生初出雲雷不久,對這事也記憶猶新吧?咱雲雷無人不知的事兒,不知道當時您家家主,怎麼看的?」
趙興寧張口結舌,下意識看納蘭述,眼光還沒轉過去,雷鑫面色一沉,身子一仰,啪一聲,他背靠的石牆,竟忽然一翻,隨即他人就不見了。
而再一回頭,那群雲雷棄民,不知何時,已經面色陰沉,站在門口。
「雷先生。」納蘭述坐著不動,隨意撥了撥火堆,笑道,「說得好端端的,您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牆面忽然動了動,滑開一塊磚,露出雷鑫的臉,依舊帶著笑意,「諸位,明人不說暗話,你們是雲雷人,卻不是新近從雲雷高原出來的棄民,你們此刻滿嘴謊言出現在這裡,難道還要在下禮遇麼?」
「既然是雲雷人,那就是一脈同鄉,為什麼不能要求禮遇?」納蘭述伸個懶腰,將火堆裡烤熟的紅薯不急不慢地剝開來,有點好奇地聞了聞那濃香,才不急不忙地道,「先生如此聰慧,既然確認這些兄弟是雲雷人,難道推測不出,我們到底來自何處,又所為何來嗎?」
雷鑫沉默了一會,牆後雙眼忽然一張,「雲雷軍!」
「然也。」納蘭述神情自如。
「那為何撒謊?」雷鑫冷笑,「開誠佈公豈不好?行事如此鬼祟,怎能不叫人懷疑你等用心?你們還真是膽大,七十個人,就敢進我黃沙城!說!你們是不是西鄂的探子,幫他們開路破城的?」
「開路破城又如何?」納蘭述冷笑。
眾皆失色,幾個漢子大步衝上,許新子立即拔出小板斧,擋在納蘭述身前,外面大廳響起碎杯聲,雲雷軍也衝了進來。
對方因為這一句話,迅速形成對峙之勢,納蘭述神色不動,冷笑站起,傲然反問,「這城是你們的?」
「你……」
「你們打算在這城過一輩子?」
「這……」
「你們打算和底下那些生性暴戾的西鄂罪徒一起,」納蘭述一指灰沉沉的城內,「永遠呆在這苦寒之地,捱四季狂沙,受西鄂軍隊圍困,日夜不能安枕,朝夕難以飽腹,人不人,鬼不鬼,過一生?」
「這……」
「你們願意從此告別人間繁華,永別故土,在異鄉飄零度日,到死埋骨他處,歲歲除夕,親人別離,年年忌日,無人上香?」
「這……」
「原來你們願意過這樣的日子。真是奇哉怪也!」納蘭述冷笑,「既如此,我等費心遮掩行藏,來這一趟,完全是對牛彈琴,今日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祝各位在黃沙城,美妙終老。」
他拍衣站起,竟然真的說走就走,許新子立即跟著轉身,其餘雲雷軍也向後退去,有人目射凶光想攔,納蘭述手指一指,「不要以為你們的小機關能困的住我們,雲雷軍的名聲,你們也該聽過!我們完全來得及在你們呼喊那些罪徒之前,殺光你們!」
雲雷棄民們沉默,臉色鐵青,卻也不敢再動,納蘭述冷笑一聲,施施然邁步。
「慢著。」
納蘭述停在門口處,卻並沒有轉身。
「恕我提醒你們一句。」他負手淡淡道,「你們的到來,給了黃沙城罪徒太多期望,他們因你們得了自由,若有一日你們想走,你猜,他們會怎麼做?」
雷鑫霍然變色。
「今日他們因你們得了自由,」納蘭述一步不松,「對你們歡呼崇敬言聽計從,但是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自由之後,他們想要進一步的自由,想要深入內陸,想要美食華衣和女人,想要一切以前正常生活裡享受過的東西,到時候,如果你們能做到這些,他們自然對你們死心塌地,但如果不能,那麼,他們的失望,也是加倍的!」
「加倍的失望啊,這些天性凶殘,飽受欺壓,早已心志扭曲的罪徒。」納蘭述轉身,悠悠一笑,「我很想知道,你們這三十多人,能在那樣的憤怒和失望裡,支撐多久?你們屍身的碎片,會和那吊橋下那些一樣多嗎?真可惜我看不見了,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護城河下的流沙,再多扔進幾十個頭顱,也絕不會填滿的。」
他哈哈一笑,笑聲裡充滿幸災樂禍,隨即邁步出門。
「請慢!」
這一聲充滿急切,還多了個「請」字,隨即牆壁軋軋一響,雷鑫從牆後走了出來。
他對背對他的納蘭述長長一揖,懇切地道:「先生一言驚醒夢中人!在下在黃沙城日久,時常也覺得不妥,但卻未能想到如先生這般深切,確實,我等再在黃沙城呆下去,必將面臨屍骨無存後果,我等知錯,望先生救我!」說完又是及地一揖。
許新子揚起得意驕傲的笑容,納蘭述緩緩轉身。
「我等改裝前來,假稱雲雷棄民,其實就是為了救你們。」他指指城下,道,「罪徒之中,自有精明人士,我等如果在城門前擺明身份公然勸說,一旦你們心動,只怕對方憤怒之下,會先殺了你們。」他笑了笑,「你們三十人,又在城內,如何逃得過對方殺手?」
「先生智慧,思慮縝密,雷鑫不及。」
「等下我們做一場戲。」納蘭述淡淡道,「你的人和我的人,偽裝成有衝突,大打出手,我們倉皇逃竄,你們怒不可遏,但表示看在雲雷一脈份上,只將我們驅逐……」
「好計!」雷鑫一撫掌,神采飛揚,「我等怒不可遏,將你們驅逐出城之後,猶自追出城外,叫罵不休,直到追出吊橋……」
「然後砍斷吊橋,我城外自有其餘士兵接應。而城內罪徒就算發覺,短期之內也無法追上。」納蘭述接上。
「我還可以事先命人,將弓箭之類可以遠射的武器收起!」雷鑫目光灼灼。
「其後你等便海闊天空,可隨我雲雷軍回歸雲雷,你等雖然是雲雷棄民,但一旦入了雲雷軍,就換了身份,再要回去,天經地義!」
兩人對視,哈哈一笑,各自覺得和對方合作,當真輕鬆。
「既如此,我帶幾個兄弟,收拾下武器和要帶的東西。請先生在此稍候。」雷鑫神色興奮,帶人匆匆下城。
他下了城,正要往城內武器庫走,忽然被人攔住,隨即他駐足在城門邊,看見吊橋之上,一個穿著連帽黑斗篷的人,慢慢走了過來。
城下,雷鑫在等著那個突然的訪客。
城上,納蘭述負手,等著雷鑫回歸,然後下一場戲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