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心中一緊,快步過去,卻見前方村口已經用一道橫木攔了起來,橫木後村落裡冒出很多黑煙,一些衙役在橫木前走來走去,架著柴禾,臉色緊張,還有幾個官服男子,遠遠站在一邊。
管家愕然道:「我先前過來時,還沒有這橫木啊。」
此時那些衙役已經迎了上來,大聲嚷道:「此地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入,回去,回去!」
話音未落便被赫連錚的鞭子甩了個跟頭,「讓開!」
「反了你!」那衙役摀住臉,「爺是為你好……」
「你是誰的爺!」赫連錚又是一鞭子將他甩到橫木上。
「閣下何方人士,為何隨意打人!」那幾個官服男子過來,一眼看見赫連錚,怔了怔。
鳳知微已經淡淡道:「劉知州。」
「欽差大人!」那人正是豐州知州劉瑞,看見鳳知微急忙施禮,「您怎麼會到了這裡?」
鳳知微想起先前去拜訪他撲了個空,正是說到什麼任集村去了,正要問話,卻聽劉瑞緊接著問道:「大人是聽說這村子發生瘟疫,才趕來察看的嗎?」
瘟疫?
鳳知微眉毛一挑,這才知道為什麼橫木攔村不給人過去。
「我不是為這事來的。」只是一瞬間她已經平靜下來,將事情簡單說了,「放開橫木,我要過去。」
「大人不可!」劉知州急忙來攔,「這村裡發的是惡疫,一夜之間七戶人家幾乎死絕,我們正要燒村,裡面已經點火了,您過去不得!」
「滅火。」鳳知微還是那副不容拒絕語氣,抬步就走。
劉知州還要再說,鳳知微霍然轉身凝視他。
她面容平靜,眼神卻如鐵,陰沉的天色下看來閃耀著深青的光,凜然至不可逼視,劉知州一句話頓時咽在了咽喉。
「你再攔一句,我便請你和我一起穿村而過。」
劉知州嗆在了那裡,寧澄早已一腳踢開橫木闖了進去,鳳知微頭也不回前行,一邊道:「前方有險,我和寧澄過去就行,其他人都留下。」
沒有回應,所有人都不理她,照樣跟著。
鳳知微也沒說什麼,顧南衣不會丟下她,赫連錚姚揚宇也是強驢子脾氣,護衛們有護衛之責,臨陣畏縮也是死罪。
既然如此,瘟病惡疫,一起闖吧!
「大人!」有人追了上來,「草民是山下九節村的里正,反正也要下山,草民給您帶路!草民還認得幾種防疫的藥草,也可以指給大人。」
鳳知微點點頭,一行人毫不猶豫推開橫欄,踩滅柴堆,長驅直入。
劉知州怔怔望著所有人絕然的背影,只覺得心神搖動,半晌一跺腳,道:「快回豐州報信!」
死村。
山腹裡這個小村,看起來已經沒有活人,四面散落著各種用具,到處點燃著星星點點的火頭,散發著焦臭的黑煙,所有的草棚屋子都一片死寂,連屍體都看不見,但是可以料想得到,所有冒著火頭的棚子裡,都一定有暴斃的人。
那九節村裡正急急在路上行著,繞開所有的物體,眼神卻像在尋找什麼,直奔著某個方向。
他突然在一塊菜地前停住腳步,二話不說便去扒土。
鳳知微眼神一凝,看見那塊菜地土質鬆動潮濕,顯見是剛剛挖過的,土面上,一隻瘦弱的孩子的手,無力的屈伸在那裡,手指呈抓撓的姿勢直直向天,像是欲向這漠然蒼穹,索要一個公平。
有個孩子被活埋在了這裡!
姚揚宇「啊」的一聲便要上前扒土,鳳知微手一攔。
被埋在這裡的,八成是疫病之人,誰也不能碰,她還要穿山,還要去祠堂,她不能帶了這惡病走。
無謂的憐憫,只會害更多人。
「你若要帶這人走,那你自己走吧。」那孩子被挖了出來,滿臉泥土,幸虧埋得草率,時間也不長,似乎還有氣。
「大人!這是我侄兒,他沒有病!」那裡正抱著孩子就給她跪下了,「我這侄兒從小就奇怪,從不生病,盛夏蚊蟲不咬,萬山毒物躲避,他沒有感染惡瘟!劉大人不相信我說的,堅持要埋了他,我我……我才要跟著您,想救出他!」
他將孩子遞過來,果然那臉上沒有瘟病者特有的青黑之氣。
鳳知微聽見那句「萬山毒物躲避」,心中一動,想起南海閩南大山深處,總有些神異傳說,這孩子的血脈,可能有些奇特,留著未必是壞處。
「走吧。」她向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決定了就不再浪費時間,擺擺手,一行人繼續快步前行,走在最後的顧南衣,彈出一抹火星,落在一處屋簷的乾草上,騰一聲熊熊燃燒起來,整個村子,漸漸淹沒在寂靜而扭曲的火光裡。
鳳知微的背影,在火光裡頭也不回決然遠去。
在山中吃了些那裡正找來的藥草,沒多時,已經穿山而過。
還沒到燕家祠堂,遠遠的,就見路上無數人奔向某個方向,像蟻群自各個方向匯合,流入某個終點。
「這是附近的燕家氏族中人。」裡正道,「燕家這種發展了數百年的大家族,人數極為可觀,整個豐州,和燕家沾親帶故的人細算下來足有數萬,再算上他們的親戚和親戚的親戚,可以說整個豐州四成的人都和燕家能扯上點關係,當然這種關係平時並不怎麼樣,燕家不可能照顧這麼多人,這些人平日在燕家很多也就是個雇工,但是遇上宗族這種事情,南海規矩,宗祠被沖,禍延九代,任何人責無旁貸,所以人人都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