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頭,看見不遠處恭立的僉事,遞過幾封蓋好按察使衙門印和欽差關防的信簡,道:「陶大人另有要務,此事請副使大人親自去辦。」
她剛才在書房,已經將那些殺頭任務都仔細分割過了,一部分人去羈押軍官,一部分人去攔截糧草,她沒有說明那是軍糧,只說那是上官家對外私運的糧食,要求務必攔截,眾人毫不懷疑,凜然遵令,匆匆而去。
鳳知微又掏出一封信,對等在門外的顧南衣道:「拜託顧兄去找一趟燕懷石,告訴他,不管用什麼辦法,哪怕掏空世家的私倉,立即運一批糧去閩南。」
顧南衣搖頭,忽輕輕一彈指,屋簷上便冒出個灰衣人,接信而去,這是鳳知微第一次親眼見著守衛在自己身側的隱形人,看來自從她認出那白衣人便是寬袍客,這些人也就從地下轉為公開了。
鳳知微立在屋簷下,看著按察使衙門的人分批離開,臉色微微發白。
現在只有她知道,她僅僅根據猜測,便做了天下最大膽的事,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出了差錯,她十個腦袋也不夠掉。
然而饒是如此,她還是怕自己還不夠大膽,反應還不夠快。
一軍之重繫於糧草,閩南前方十萬將士,已經和常敏江交戰,在寧弈指揮下連戰告捷,常敏江地盤已經收縮成一小塊,在這種情形下,糧草一旦出了問題,不僅戰局會全盤翻轉,閩南要血流漂杵,連帶南海,甚至更廣闊的疆域,都會遭殃。
她握著手指,手指微涼,卻也沒有時間再去後怕,飛身上了馬,直奔布政使衙門。
布政使衙門前停著八人抬的綠呢大轎,門政笑著告訴鳳知微,「呂大人剛來。」
鳳知微點頭,急步進入衙門直奔書房,人卻不在,書房裡清茶猶自冒著熱氣,書房打掃的小廝告訴她,呂大人要尋一幀舊年卷宗,那個在衙門內庫裡,周大人親自陪著去尋了。
衙門內庫……一般都是比較陳舊昏暗的地方。
鳳知微越發驗證了自己的猜測,一瞬間急步如飛!
周希中正陪著呂博在找一卷文書,臉色微有些不耐煩。
叫書辦師爺來找就是了,非說事關重大,要親自來尋,又拖了他一起,關了門,舉著油燈踩著梯子在高高的案檔架上尋找時,又不慎落了燈,現在庫裡光線昏暗,看他怎麼找!
他敲著桌子,想著等下怎麼和呂博談處理那批涉案軍官的事,如今呂博督辦著征南糧草,正值戰事人員吃緊,這一動十幾個,弄不好還要軍中清洗,只怕很難處理,得想個妥當的辦法。
忽然看見呂博的肩膀,似乎動了動。
他覺得有點奇怪,又仔細看了眼,這一看才發覺,那塊地方動的奇怪,不像是呂博自己在動,倒像是什麼東西在裡面拱。
他正想再看個清楚,呂博已經從梯子上下來,拿著一卷東西,笑道:「好歹找著了。」
「到底什麼東西?」周希中想著他神秘兮兮的,有點好奇。
呂博攤開手中案卷,示意他低頭,「你看……」
綠光一閃。
「砰!」
庫門被人重重撞開。
一人衝進來,大喝:「閉眼!」
周希中一低頭間只覺哪裡綠光一閃,隨即便眼睛刺痛,聽見這一聲立即知道不好,趕緊閉眼低頭向後便退,聽見對面呂博冷笑一聲,接著便覺得尖銳的東西撲面而來。
卻有人從他身後撲來,帶來更凌厲的風聲。
來的正是鳳知微,閉眼衝入,手一撒,扔出兩隻筆猴。
兩道金光在半空中一閃,直奔綠光而去,從呂博袖子裡鑽出來的大王,一看陰魂不散的老相好又到了,氣得呱呱一叫,唰的一下轉身就走。
呂博沒想到這個寶貝竟然對著兩隻小猴子不戰而逃,大驚之下也趕緊逃,鳳知微早已在他退路上等著。
呂博抬手便是一掌,赫然是個練家子,只是武功不怎麼高明,鳳知微雖然還未痊癒,僅憑從顧南衣那裡偷學的精妙招數,便足可四兩撥千斤,三下五下便封住了他的退路。
「黑金!」呂博突然大叫!
庫門口人影一晃,現出黃衣的人影,手中一把青色的刀熠熠閃光,似要奔來。
他身後卻突然無聲無息出現了天水之青的淡淡人影,一道煙霧似的罩上,那人左衝右突,無論使出多麼高妙的身法,都無法擺脫那道影子。
呂博求援不得,接連發生意外,大王逃走,以為擁有絕世武功的幫手卻無法來幫他,心慌之下招式已亂,鳳知微冷笑著,覷見一個破綻,手一伸,已捏住他的咽喉。
指下的人絕望的掙扎,用一雙乞憐的眼睛看著鳳知微。
鳳知微不為所動。
「呂大人。」她微笑道,「您辛苦了。」
呂博面色死灰,一旁周希中摀住眼淚漣漣的眼睛,連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很簡單,這位呂大人,是常家的人。」鳳知微將呂博端端正正綁好,「應該就是常家留在南海的最高級別的官員了,很厲害……常家很厲害……三司之一啊,真正的三足鼎立的地方大員!竟然還給他撈著了督辦糧草的差事,這不等於將自己的軍隊,往人家嘴裡送麼?」
她將懷裡那都指揮使僉事和呂博的案檔遞到周希中面前,「早在我看這位僉事的履歷時,我便覺得眼熟,後來想起,竟然和呂大人一模一樣,這種情況,只有特意安排才會出現,尤其十萬大山鎮壓蠻族那次,那位僉事作為戰敗有罪將領,被黜降至南海,第二年,呂大人也因為蠻族第三次戰役的勝利,升職來了南海,他正巧便又到呂大人麾下……世上有這樣的巧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