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海寇原本就據常氏而生存,本身勢力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龐大,給鳳知微帶著新水軍犁庭掃穴,根據燕懷石窮盡多人多年出海經驗探查畫就的勢力分佈圖,很快也將之逐於海上,元氣難復。
長熙十三年十二月中,鳳知微回航上野,在這裡,她將等寧弈將軍中事務移交閩南將軍,然後一起回京。
華瓊早早在上野等她,當鳳知微的船緩緩靠岸時,兩人相視,露出會心的笑意。
一個笑意開闊中帶著蒼涼,想著從此一別南海,回歸無期,當年尼庵門口那個小小少年,再不會在她懷抱中哭泣。
一個笑意沉潛中帶著期盼,想著一別數月,寧弈眼睛想必大好,而帝京闊別已久,終可以等著他,一起踏上回歸路途。
她和顧南衣從船板上下來,身上背著轉戰海上也未曾離身的盒子,心情很暢朗。
剛剛在碼頭上站定,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忽有一個灰衣人閃電般飛奔而來,奔到她面前,啪的跪下,一個頭磕在了泥水塵埃裡!
前幾日下了場雨,港口四處泥濘,那人那樣奔來,毫無顧忌的跪在了泥水中,重重落地的雙膝激起泥花四濺,沉悶的聲響驚得鳳知微震了震。
突然便有窒息般的不安從心底泛起,如烏雲般掃蕩了剛才的晴朗,她低頭看著那面容平凡的男子,從一旁顧南衣的反應上,感覺出這似乎是顧南衣那個組織的人。
四面無人,她快船日夜疾行而來,當地官府還沒得到消息趕來迎接,遠處士兵在淳於猛的指揮下有序下船,華瓊已經抱著那個孩子遠遠避了開去。
「說吧。」鳳知微深吸一口氣,將那人扶起,淡淡道。
那人神情似有惶愧之色,疾聲道:「請姑娘不要再等候楚王同行,立即隨我等離開!」
「離開?去哪裡?」鳳知微皺起眉。
「屬下等自有安排。」
鳳知微聽見那句屬下,又皺了皺眉。
隨即她淡淡道:「閣下遠來辛苦,前方有當地驛站,我會著人安排你休息,我還要去安排士兵回營事務,不陪了。」
說完轉身便走。
「姑娘!」
鳳知微好像沒聽見。
那人惶然望著她的背影,又望向顧南衣,顧南衣從來是不管這些事的,他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和鳳知微在一起,鳳知微轉身,他也轉身。
那人無奈,衝前一步,張嘴要說,想起離開前總令大人囑咐,又猶豫的停住腳步。
「姑娘雖然為人決斷不失狠辣,但心中其實極重情義,此事始末一旦為她知曉,必將不惜冒險,本來你可以直接聯繫宗主讓宗主帶姑娘走,可惜宗主最近似乎已經因姑娘有些改變,只怕你也不能說動他……但又絕不能讓姑娘再和楚王同行……算了,你事急從權吧……」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灰衣人愣在當地,眼看鳳知微越走越遠,竟然真的不再回頭,心急之下,向前一衝。
「姑娘!」
十二月的南海,到了夜間依舊刺骨的冷,帶著水氣的寒風,比起北方的干冷烈風還要令人難以抵受,那些似乎凝著冰珠的氣流從馬身上方掠過時,會令人覺得連頭髮也將凍起。
清脆的馬鞭揚出去,落下來,頻率極快,連綿成一片密集的光影,可以想見馬上騎士心急如焚,已經顧不得憐惜愛馬。
馬上騎士,是鳳知微。
她快馬前馳,長長烏髮在風中扯成烈烈的旗,身後追著顧南衣華瓊等人,不即不離的追著,鳳知微並不回頭,追上追不上,她已不關心。
耳中只有呼嘯的風聲,落雨般的馬蹄聲,還有那灰衣人萬般無奈下的話語。
「姑娘,前段時間您離京時,京中負責追查前朝遺案的金羽衛已經將目標轉向了您,總令大人為此留在帝京主持大局不敢離開,誰知你一場重病,總令不得不離京赴南海,便在此時出了些變故,現在我們的暗線得知,金羽衛已經上報帝王,可能近期就會對您不利,只是金羽衛目前還不知道您還有魏知這重身份,所以總令大人命屬下通知您,萬不可自投羅網,請隨屬下等暫時遠避。」
「前朝遺案?什麼遺案?」
沒有答案,灰衣人不肯再談,鳳知微卻知道事情豈有這麼輕描淡寫?金羽衛,寧弈曾經提過這家皇家秘衛,專司與皇族和大逆案有關的皇朝最重要偵緝事務,是天盛帝手中一把隱形的刀,一旦被這刀刀鋒觸及,傷及的又豈會是血肉皮毛?
金羽衛大權在握凶悍狠毒,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毀家滅門,她逍遙在外,那麼,娘呢?娘怎麼辦?
當時灰衣人的答話,令她剎那間從頭涼到腳。
「鳳夫人很不容易,令人由衷敬慕。」他躲閃著她急切的眼光,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越來越低,「若此次能平安度劫,很多事姑娘也就明白了。」
這話直將她的心聽到了深淵底,她來不及抓住人家細細問來龍去脈,胡亂抓了些東西便上馬回程。
臨行前匆匆給寧弈留了信,只說有急事先回京,欽差儀仗等請他回程時一併帶走,他願意為她遮掩也行,他不願意她也顧及不了,如果真的出了滔天大禍,她這魏知身份又能維持多久?她要魏知這個身份又有何用?
燕家最好的快馬,本就在憩園馬廄中,她匆匆回奔時全部牽走,此時日夜不停,換馬不換人,每天只休息兩個時辰,其餘時間連吃飯都在馬上——她不能浪費任何一點寶貴的時間,那不是時間,那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