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喜動顏色,卻又猶豫,「我知道,扣下他那兩萬人的糧食嘛,但是這兩萬軍拿回來後我們不夠吃怎麼辦?」
「再去要嘛。」鳳知微輕描淡寫一笑,「淳於猛是要帶一部分送嫁護衛赴榆州大營的,到時候因爾吉部隨便出點人,算是襄贊朝廷大軍,禹州那邊不會扣糧的。」
「微微心肝兒。」牡丹花兒動情的抓住她的手,「娶到你真是我家吉狗兒的福氣……」
鳳知微笑笑,眼角忽然覷見遠處白影一閃,卻是宗宸在召喚她。
她敷衍了劉牡丹幾句,隨宗宸走到一個角落,宗宸道:「查過克烈了,從丙谷河出來後他直奔呼音廟達瑪活佛那裡,然後提前你們一步趕回來的,你們回來後,他在四周轉啊轉的,看我們戒備森嚴便沒有試圖走近,這人確實可疑,你小心些。」
「他和弘吉勒必然有關係。」鳳知微道,「先把布達拉第二宮守好,我還得去對付那個老傢伙和一堆親戚呢。」
穿過人群,第二進院子裡聚集了族長們,都看見了剛才的一幕,都當作沒看見。
自從金盟大會之後,族長們都知道這女子不好惹,因爾吉部這些窺視著王位的小子,一場夢快要做到頭了。
族長們一大早便過來了,為的是拜見很少出廟的達瑪,老傢伙今年一百一十三歲,是草原上最長壽的人,並以他的智慧和指引,多次帶領族人走出困境,德高望重,備受尊崇。
赫連錚的即位儀式,是必須要達瑪主持的。
「阿拉!」族長們伏在門外,恭敬的對著屋內拜見。
「札答闌呢!札答闌!」屋內傳來氣喘咻咻的聲音,直喚赫連錚。
赫連錚攜了鳳知微的手,進門去。
達瑪活佛坐在迎門的地氈上,不算太冷的天烘著三個火盆,身軀已經縮成了孩子大小,用一隻不知道誰給他的千里眼,對著門邊張望。
鳳知微一進門就看見碩大的千里眼頂在自己面前,嚇了一跳。
「這個女人……」達瑪已經從千里眼裡看見巨大的鳳知微,驀然暴吼,「滾出去……」
赫連錚呆了。
族長們臉上的笑容凝固。
正準備進來的牡丹花兒一腳踏在門檻上一腳在外,忘記下一個動作。
一片寂靜裡只有鳳知微神情如常,負手而立,帶一絲微微冷笑,她問:「為什麼?」
「你是潛伏草原的母狼,每一根毛尖都帶著無解的毒藥。」乾癟得一把柴似的達瑪嘶啞的道,「你的身後拖曳著血和戰火,並最終將蔓延到呼卓豐饒的草原,你是札答闌的劫數和陷阱,他挽著你,就像挽著行走的骷髏。」
庭院裡一片倒抽氣的聲音,達瑪活佛平靜了一生,為無數人卜算預言,卻從未用過如此寒悚的語句。
「哦?」鳳知微還是那個語氣,笑瞇瞇道,「我記得我是剛剛才見到你,你怎麼就算得這麼清楚?」
達瑪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不吭氣。
鳳知微不讓,平靜的站在他面前,盯視著這把老骨頭。
「你不能做這個大妃。」半晌達瑪活佛平靜了一點,「我允許你呆在札答闌身邊做他的女人,這是我給你的最大恩賜,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不!」
說話的不是鳳知微,反而是剛剛清醒的赫連錚。
「她是我的大妃!」他上前一步,不看任何人,語氣斬釘截鐵,「不會有別人!」
「札答闌你瘋了!」達瑪霍然坐直,乾癟的身體裡似乎鼓滿了怒氣,「你想找死嗎?」
「那又怎樣?什麼母狼?什麼骷髏?什麼劫數和陷阱?知微是怎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盼著她做我的大妃,像鷹盼著飛在高天——達瑪阿拉,這件事你不要再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卜錯了?」
「王!」這回怒喝的是族長們,達瑪是草原之神,札答闌竟然敢於質疑?
「不過是不做大妃。」有人以為赫連錚是因為接了聖旨而不敢違背,苦口婆心勸他,「以前朝廷賜下的漢女,也有最終沒有立大妃的,草原有草原的規矩,朝廷一向不干涉這些事,大王你不要顧忌這個。」
「我不是畏懼朝廷怪罪!」赫連錚一甩手,「我就是那句話,沒有別人,就是她!」
「王!無故忤逆達瑪活佛,是要當眾受荊條鞭刑的!」
此時爭吵聲已經傳到外面,百多號草原貴族擠在門邊,聽見這句話頓時哄然,有人大叫:「讓這個漢女滾!」
「讓她滾!」
「草原不會養心懷惡意的母狼!」
「滾!」
「滾你奶奶的!」淳於猛在人群外跳腳大罵,指揮著護衛便要揍人,鳳知微平靜轉頭,按了按手示意淳於猛稍安勿躁,她的目光掃視過人群,所有人接觸到她迷濛水色卻又森涼清冷的目光,都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到嘴的辱罵便再也說不出來,只是那眼神還是充滿敵視憎惡,堵在門口不肯離開。
赫連錚冷笑起來。
他突然大步向達瑪活佛走去,族長們以為他要對活佛不利,大驚竄起。
「王,不能……」
赫連錚卻一手拉過達瑪身後一個捧著荊條的小喇嘛,那荊條是長年累月捧在活佛身後的,卻從來沒有人嘗過它的滋味,神聖的活佛,草原子民頂禮膜拜,從沒有人想過要去忤逆。
赫連錚將荊條抓在手裡,一瞬間眼神有些迷茫,他也是活佛座下虔誠的子民,他在今天之前也從未想過要去忤逆祖父一般的活佛,他甚至期盼著達瑪像對他的阿媽一樣,垂愛於鳳知微,讓新一代草原大妃,真正被草原接納,然後愛上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