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軟綿綿的從牆上滑了下來,伏在地上不住咳嗽,空洞的咳嗽聲迴響在囚室裡,聽得人心裡生出煩躁。
半晌她咳完了,慢騰騰爬起來,抬頭看了看晉思羽,終於開口,問:「你是誰?這是哪裡?」
好歹說了句正常話,晉思羽擰著眉,冷冷看著她,沉聲道:「這裡輪不到你來問我,你是誰?」
女子瞇著眼看他,神情既不剛強也不冷漠,全無那夜浴血闖營的風采,帶了幾分迷惑,茫然道:「啊?我是誰?」
晉思羽目光在她額上傷疤一掠而過,冷笑起來,「裝失憶是嗎?在本王面前?」
「你是王爺?」女子偏頭看他,清艷眉宇因這個動作多了幾分秀氣的狡黠,看得晉思羽目光一閃。
「我哪裡得罪了你?這是你的王府地牢?」女子舉目四顧,喃喃道,「我犯了死罪?」
她想了半天,似乎又覺得累了,再次趴了下去,道:「看樣子我罪不小,看你眼神你很想殺我,既然這樣,咱們也不必浪費時間你來我往了,我很累,就算你不打算給我飽飯吃,好歹讓我死前睡個好覺。」
「你要麼永久的睡,要麼——回答我。」晉思羽重重抬起她下巴,逼她轉個方向,看清楚那些陰森的刑具。
女子眼光,落在那些滿是鉤牙利齒的刑具上,無奈笑了笑,偏頭想了想道:「是,我沒失憶,我剛才是騙你的,我叫王芍葯,嗯……是你的仇人,我女扮男裝接近你,想殺你報仇,失手為你所擒,就這樣。」
「我們什麼仇?」
「你欺行霸市,欺壓良善,強搶民女,搶佔民田。」那女子一邊說一邊想,一本正經的道,「你看中我家祖屋地好風水,想奪了去做你家祖墳地,你殺了我爹,把他推進了河裡……嗯,你還逼死了我娘,害她一根繩子上了吊……」
「夠了!」晉思羽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叫停了她的胡言亂語。
女子停下來,歎了口氣,又捧住頭不動了。
「嘩啦。」
一堆猙獰的刑具扔在她面前。
「沒給你上刑,是給你個機會,你既然不知好歹胡言亂語,休怪本王無情。」晉思羽閃著酷涼的笑意,道,「這裡有刑具十八種,你戴上哪一種,都可以讓你永久痛苦的睡……自己選吧。」
女子抬起頭,目光在那些染血刑具上一一掠過,半晌道:「既然一個王爺親自來審問我,說明我是重犯,重犯應該有重犯的待遇,比如白綾毒酒鶴頂紅什麼的。」
「你想死?」晉思羽目光一冷。
「我只是不想受盡折磨的死。」女子笑笑,「我回答不出你的問題,你又偏偏要我回答,答不出要上刑,答錯了還是要上刑,早知道都是一樣的結果,何必那麼折騰?」
晉思羽默然,覺得這麼個軟硬不吃的女人實在有點麻煩。
目光在她額上傷疤再次掠過,晉思羽眼神中幾分疑惑,醫婆先前給她看過脈,說當時額上這一擊確實不輕,敲壞了腦子是有可能的,何況醫婆也說過,她體內有毒,還有病,亂七八糟的糾纏在經脈中,竟然令人無法辨明到底是什麼問題。
他也把過她的脈,沒搞懂她古怪的脈象,卻發現她體內原有的真力,似乎都不見了。
換句話說,武功已毀。
一個剛強血性武功高強的女子,醒來後發現自己武功已毀,是很難控制得住激憤絕望情緒的,而她似乎毫不在意,像是真的不記得自己曾有武功。
「殿下。」感覺到他的猶豫不決,他的護衛頭領自暗處閃了出來,「三木刑求之下,沒有問不出的話……」
晉思羽目光在遍地刑具上掠過,有的是能將人一身肌膚燙爛的,有的是能將背脊生生分開的,有的是能將頭皮一點點扯掉的,有的是能將全身骨節一點點卸落的……
那些刑具看得他抿了唇,以前沒覺得有什麼,今日看著,卻覺得分外猙獰。
目光越過刑具,飄在稻草上近乎瘦弱的身體上,她縮起來的模樣看起來像個小小少年,脊背單薄,凸出的骨節像一對薄翼的蝶,只是眼光落上去,都令人覺得似乎不可承載。
寬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又鬆開,鬆開,又蜷起。
幾番袖底掙扎之後,他終於指了指一個最小的,穿指的刑具,道:「這個。」
護衛揀了刑具過去,她看著那一排長針,苦笑了笑,道:「我真希望此刻我能交代出我的來龍去脈祖宗八代。」
「我也希望。」晉思羽漠然道,「不要以為你一定是死罪,你不過是個女子,也許是被逼從逆,只要本王願意,保你一命不在話下,怕就怕你不知好歹,自尋死路。」
「我想說我是被逼的……你大概又不相信。」女子苦笑著,老老實實伸出手指,趴那裡不動了。
擱在稻草上的手指,雖然指節處生著薄繭,但纖長優美,指甲晶瑩,一截玉蔥似的精緻,用刑的士兵看著那樣的手指,想到要將長針穿過指節,毀去這般美好形狀,都覺得有些不忍。
那女子也面露惋惜之色,將自己的手指放在眼前翻來覆去的看,喃喃道:「對不住,虧待你,從此咱們就和完美告別了……」
晉思羽轉過身去。
燈燭的光亮將動刑的黑影投射在斑駁的牆面上,那些動作細膩而森然,帶著緩而沉冷的力度,空氣裡有隱約的血腥氣息漫開,晉思羽細細的嗅著,面無表情。
面無表情,心卻微微提著,等待著身後的聲音,並沒有指望那個外表嬌柔實則剛毅的女子會哭叫求饒,卻又不知道到底自己在等著什麼,然而什麼聲音都沒有,如此安靜,只有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