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極重,賈公公及時的冷哼一聲,二皇子張了張嘴,終究沒能說出什麼來,求助的向七皇子看了一眼,七皇子專心的打量著他的折扇囊兒上新繡的扇墜子。
文官出身的彭沛的窄肩,怎麼擔得起寧弈輕描淡寫加上的重罪,趕忙下座,南向一躬,顫聲道:「微臣絕不敢如此想……」
「你已經如此做了。」寧弈還是笑容淡淡語氣輕輕,每句話都是殺人刀,「我真不知道彭大人如此膽量,軍國大事,也敢以一句荒唐了結,若有一日晉思羽當真兵臨帝京城下,我們是不是該派出彭大人,城頭一句怒斥荒唐,便退了大越百萬兵?」
彭沛被他步步緊逼逼得心慌手顫,抖著嘴唇,連連後退,砰一聲撞到七皇子案幾,七皇子立即起身,扶住了他,轉頭笑道:「這事彭大人有錯,逼供是因為急於破案,過於心急,尚可諒解,問案不錄,卻是輕率,回頭記得將記錄補上,並給陛下遞個請罪折子,如今這事也算報給六哥您了,還得您向陛下直報,另案處理,但咱們今日奉聖命來審春闈案的,陛下還等著聽結果,不如各歸各案,其餘的先擱一邊,先審了這個再說。」
內閣吳大學士也笑道:「七王真是老成持重之言!便當這樣才是。」
鳳知微剛才趁寧弈發難,抓緊時間小憩了一會,此時睜眼看看笑得溫文的七皇子,心想老七號稱賢王,朝野聲名極佳,如今看來果然滴水不漏,一番話在情在理,既輕描淡寫開脫了彭沛又不動聲色轉回了正題,厲害。
她半抬起頭,和上座寧弈對視了一眼,寧弈斜斜半靠著,手撐著額,寬大衣袖半落,露出腕骨精緻如玉,鳳知微卻覺得,他似乎看來瘦了些,忍不住便對他淡淡一笑,眼神裡露出點「辛苦你」的意思。
寧弈看她一眼,咳了一聲,趕緊轉過頭去,又咳了一聲,脖頸浮現淡淡的紅,襯著如玉的膚色,看來誘惑鮮明。
鳳知微有點愕然,心想這人怎麼今天這麼弱,多說了幾句,也這付力竭的樣子,難道昨天奔波三司會審真的這麼難?
「魏大人。」彭沛在那裡抹汗,大理寺卿章永只好暫代問話之責,「刑部所控你洩露春闈試題之罪,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有。」
「請講。」
「既然我沒有招供此罪,顧南衣也至今未審。」鳳知微一笑,「我想請問各位大人,這段條理清楚,完全闡明了一場試題洩露案前因後果的供述,是怎麼知道的呢?」
滿堂都露出深思神色,是啊,當事人都未供述,哪來的這一段什麼都清清楚楚的罪狀?
「只有參與其事的人,才最清楚來龍去脈,不是嗎?」鳳知微意有所指,森然一笑。
「你這話卻又錯了。」彭沛終於冷靜了一點,用足可殺人的眼光看著鳳知微,獰然一笑,「別以為在那東拉西扯便能逃脫罪責,你不招,自然有人認!沒聽過旁證也如山?」
他帶點得色,轉身上堂坐回,一轉眼卻看見本主擰眉坐著,神情有猶豫不安之色,這令他心中一震,然而此刻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
他「啪」一聲將堂木拍響。
「傳人證!」
衙役悠長的傳報聲,一聲聲幽深的疊傳開去。
「傳——人證……」
「下官禮部五品員外郎季江,前日夜禮部值夜帶班,當晚戌時三刻許,下官帶領內廷派遣護衛六人,自禮部正堂外自西向東巡夜,在經過暗庫外側三丈拐角處,遭人先點啞穴,後以麻袋罩頂,隨後裹挾至禮部南廚地窖內丟棄,擄人者武功高強,行走無聲,熟悉禮部道路,並擅長點穴之術。」
「內廷御林軍奮揚營三分隊一小隊隊正劉羽金,隊員陳真宜、孔睿、孔海、奚涵博、昌宏,於該日輪班值戍禮部,負責禮部暗庫保衛,與禮部員外郎季江一同落入敵手,謹證員外郎諸般情狀,句句屬實。」
「下官禮部三品侍郎尤辰濤,近日告假養病在家,前日,下官好友、五軍都督府駐山北指揮使蔣欣永來京述職,當晚下官在宴春後院『山月閣』設宴,其間聽聞主官魏尚書在『雪聲閣』飲宴,曾過去敬酒,當晚下官一直和蔣指揮使以及諸好友同年在一起,不曾離開,下官也不知道鑰匙如何失竊,下官願領失察之罪。」
「下官五軍都督府駐山北指揮使蔣欣永,謹證尤辰濤當晚和下官抵足而眠,未曾離開。」
「下官禮部三品侍郎張青俊,當晚不輪值,因吏部文選司郎中祁中冬孫兒滿月,設宴宴春前去慶賀,祁郎中聽聞魏尚書也在宴春與諸青溟學子飲宴,便拉下官過去敬酒,當晚下官大醉,祁郎中不知下官府邸在何處,便將下官安排在他府中客房,下官的鑰匙……也不知道何時失竊。」
「下官吏部文選司郎中祁中冬,謹證張侍郎句句屬實。」
「草民是……西城街九二胡同的鎖匠李阿鎖……在九二胡同口開了個制鎖鋪子,也配製鎖鑰等物……前日夜戌時前後,有個黑衣男子,白紗蒙面,敲開草民鋪子,拿了兩把鑰匙泥模,讓草民給配了兩把鑰匙……對,就是這兩把。」
「下官隸屬刑部證驗司司員許寒,尤、張二位侍郎所交上的兩枚鑰匙,齒縫內含少量紅色碎泥,系曾被泥拓所致,其碎泥經與鎖匠李阿鎖所持泥模印證,泥質相同。」
一連串證詞下來,嚴密齊全,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全部隱隱指向魏知,堂上大員們聽著,神色都很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