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連寧弈也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用鳳知微繼續說下去,他已經明白了一切,看看錢彥的傷口,深可見內臟,足見下手人的那一刻的恨與狠。
兩人對視一眼,都第一次因為韶寧,綻出幾分心驚。
「你迅速帶他出宮。」寧弈也是個不會浪費時間嗟歎驚訝的人,立即打發了人去皓昀軒,取了他放在宮中的便袍來,給錢彥和鳳知微在假山後匆匆換了,遮掩了滿身血跡,隨即鳳知微噗通往水裡一跳。
此時禮炮又起,喧囂的聲響伴隨著禮樂,遮掩了這邊的所有聲響,鳳知微跳下去便濕淋淋爬上來,在夜風中擰著衣襟,寧弈心疼的看著她,道:「回去沖碗薑湯,可別受涼了。」一邊順手將錢彥胸前的血,擦了許多在他額頭上,看起來像是額頭被撞傷一樣。
鳳知微勉強笑了笑,道:「沒事。」寧弈扶起錢彥,一手攙住她,向外走去。
三人一旦走到人群中,眾人都驚愕的看過來,寧弈對匆匆趕來的胡聖山道:「胡大學士,麻煩稍侯和陛下告假,剛才魏侯不慎落水,新科進士錢彥下水去救,人是救上來了,自己卻撞了湖邊假山石暈了,我們先在皓昀軒簡單處理一下,等陛下旨意。」
「我看魏侯儘管回去,也不用等什麼旨意。」胡聖山瞄了一眼正阿嚏阿嚏打噴嚏的鳳知微,「陛下正歡喜著你,還指望著你,也不會計較什麼,必然是要你回府休息的,包括這位新科進士,都且回去無妨。」
鳳知微聽這句話古怪,什麼叫「指望著你」?但是此時也不是問的時候,眾人目光掃過來實在叫人難受,趕緊匆匆出了瓊林苑,也沒去皓昀軒,直接出宮回府,把錢彥交給宗宸救治,又派人去錢府通知說錢彥大醉當晚不歸,忙到四更才停息下來。
四更過後她看看錢彥傷勢,雖然沉重,小命卻救了下來,一邊心中想著這事怎麼善後,新科進士馬上要朝考授官,錢彥這麼重的傷怎麼處理,一邊想著五更還要上朝,爬上床睡了一會,卻似睡非睡,滿腦子都是顛倒混亂的光影,一忽兒是清脆嬌笑的韶寧,婉轉嬌柔依在身邊,一忽兒是黑暗幽深的景深殿,不著一縷的男女在她床上糾纏廝磨,一忽兒溫柔依偎在身邊的韶寧,忽然臉色一變,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戳進她心房……她渾身一震霍然驚醒,睜開眼卻看見窗紙泛出淺白,而奪奪的敲門聲響起。
「侯爺,陛下著人來傳旨……」
管家的聲音有幾分焦灼,鳳知微定定神爬起身,整衣著冠開正門擺香案接旨,天盛帝藉著昨夜「溺水」之事大加慰勉,名藥布匹錦緞金銀各類進貢的新奇玩意賞了無數,又讚她春闈主持得好,為國家選拔了一批英才,著三等候升二等候云云。
鳳知微接了旨,心想天盛帝這是玩了哪一出,作為禮部尚書,春闈主持得好是分內之事,不是陞官晉爵的理由,最近自己似乎也沒有立什麼功,對二皇子的所有手腕都是背後參與,拿不到人前來說,天盛帝也未必清楚,那又是為什麼?難道終於想起來撫慰她前段時間的牢獄之災了?
心中雖然疑惑難解,但也不好問,接了旨還得進宮謝恩,只好再趕往宮中。
天盛帝在皓昀軒接見她,寧弈等人都在,看樣子竟然一夜沒睡,老皇帝雖然滿面笑容卻難掩倦意,鳳知微心中一緊,又什麼事發生了?
「春闈的事,累了你。」天盛帝近乎慈祥的看著鳳知微,鳳知微看著道貌岸然的老傢伙,腦海中一閃而過東池裡慶妃繞身的那一幕,心裡泛上淡淡譏嘲,嘴上卻連忙充沛的表達盡忠報國死而後已等等空話兒,正說得嘴順,忽然看見斜對面的寧弈,慢悠悠的撥著茶碗蓋兒,眼光在她身上一蕩一蕩,似笑非笑,把住茶盞的手指一勾,做了個挑開的姿勢。
鳳知微一怔,嘴上便開始打結,「這是臣分內之事,萬不敢……萬不敢……」
寧弈尾指一挑,笑吟吟又是一勾。
鳳知微突然大悟——他是在做那日東池裡,挑開自己肚兜的姿勢!
唰的一下她煮熟了。
這混賬,竟然在堂皇中央議事之地,皇帝駕前,公然調情!
「萬不敢……」她直接卡住了。
一屋子的人都奇怪的看著她——魏知才思敏捷滿朝皆知,向來只有他把人說倒的,沒有他說話打結的,今兒個怎麼結巴了?
鳳知微一急,無奈之下只得離座磕頭,「臣萬不敢無有寸功,便受厚賞!」
跪在地下狠狠瞪了寧弈一眼——你害我失態,還不得不把到手的封賞推辭出去。
寧弈微笑喝茶,若無其事。
天盛帝怔了一怔,隨即展顏,「魏知,朕知道你惶恐,不過這賞賜你當得,年輕人謹小慎微是好的,但也不必太瞻前顧後了。」
「陛下。」鳳知微此刻心倒定了下來,有心想試探下皇帝目前對自己的心態,磕了一個頭道,「臣年輕識淺,才薄德鮮,便是有些微功,那也是聖天子英明護佑,諸位同僚鼎力相助,我朝立國十餘年,歷諸臣千餘,臣已算是第一異數,陛下屢加厚賞,臣已惶愧無地,擢升過快,恐傷福德,還請陛下收回侯爵之封,留作臣日後進步餘地。」
這話其實就是很明顯的提醒了——功高震主,榮寵過盛,賞無可賞,本就是為君者對臣下的最大忌諱,鳳知微身在高位,如果再貪戀權位,以天盛帝的多疑,難免不會有心結。
天盛帝怔了一怔,一瞬間眼神閃過一絲猶豫,隨即便笑道:「你至今不過一個二等候,倒也不算什麼,朕不是小氣天子,你儘管立了功來,朕自有賞你的,我堂堂天盛,對你這樣一個文武兼備的重臣,連個侯爵都賞不出,豈不是讓周鄰諸國笑話?此事無需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