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堅決,鳳知微也不好再堅持,爬起來坐回去,心中思量,老傢伙今天高帽子給自己戴得一頂又一頂的,是要做什麼來著?
想起那句「周鄰諸國笑話」,突然想起宗宸曾給自己提供過的一個信息,心中一震,隱約猜到了一點。
不會吧……
「魏知。」她這邊念頭還沒轉完,那邊天盛帝已經道,「讓你過來有件事。」說著遞過來一封燙金書簡。
鳳知微接了,翻開來一看,卻是西涼攝政王壽辰,給天盛下的帖子。
她的眼瞳縮了縮——西涼當年其實算是天盛分裂出去的,已駕崩的老皇殷志諒,原先就是天盛帝麾下愛將,為此天盛和西涼邦交甚惡,幾乎從無來往,和西涼接壤的閩南和隴北,將國門守得死死,只是這一代西涼剛歷經了翻覆——殷志諒駕崩,皇帝年幼,攝政王主掌大權,這位攝政王大約實行的是國內擴張權勢國外友好交聯的國策,屢屢對周邊諸國示好,換成以前,天盛泱泱大國,自然不屑理會,可如今天盛國力在長年內耗中已經趨向衰微,在閩南和隴北之間的長寧藩又蠢蠢欲動,天盛帝大約是怕拒絕了西涼,西涼會轉而和長寧勾結,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準備接下西涼的示好了。
鳳知微露出一絲苦笑——這個時候給自己看這個,什麼意思,明擺著了。
難怪又是賞賜又是高帽子,原來又要人去冒險。
果然聽天盛帝笑瞇瞇的道:「魏知,剛剛你還說寸功未立,沒有進身之階,如今可來了機會,西涼攝政王四十壽辰,相邀我國觀禮,你曾出使南海,對那邊比較熟悉,也素來大方穩重,朕想以你為正使,出使西涼,想來以你的才能,必能不卑不亢,既鎮服西涼蠻夷,又不墮我天盛聲威的。」
既要交好一直以來的敵國,還得鎮服蠻夷不墮聲威——你以為我是神咧!
鳳知微一肚子腹誹,此時卻什麼也說不得,難怪前幾天這堆人就神神秘秘,難怪老胡說什麼「指望你」,原來早就打好了主意,天盛帝這人剛愎獨斷,屬意於自己,那是誰也不能改變結果的。
她只好跪下謝恩接旨表忠心,天盛帝滿意的看著她,道:「你面上出使西涼,卻還有個任務,給朕盯緊點長寧藩,朕懷疑長寧那邊和西涼,只怕難免也有些勾結,你仔細著了。」
你知道長寧和西涼有勾結,兩個敵人虎視眈眈在那裡,你還派我去?鳳知微手指無聲的捏著,臉上笑得端莊和祥,「陛下放心,臣一定為您看好西南門戶,有什麼東西爪子伸出來,砍斷就是。」
天盛帝舒心的笑起來,道:「也不必驚動太過,有個掣肘便好,朕信得你有分寸。」
鳳知微垂了眼,心中冷笑,所謂出使不過是附帶任務,真正要緊的便是查長寧藩的動靜吧?這樣一來,這趟出使可凶險得很,西涼邦交未建,還算敵國,是虎;長寧名雖外藩,心思早異,是狼;這一狼一虎盤踞西南,很可能已經暗送秋波,自己還要撞上門去!
現在看來,這個二等候,還真是太便宜了!
鳳知微忍住怒氣悻悻告退,臨走時和大太監賈公公擦肩而過,聽見他低低問天盛帝,「陛下……淑妃之父因牽涉未名綠林案已經下獄,其母早喪,您看是不是通知其他人進宮……」
「不用了!直接把屍骨發還出宮!」天盛帝的回答隔著隔扇也能聽出那份咬牙切齒的惡狠狠。
鳳知微停在門檻上的腳,頓了頓。
淑妃死了。
這位和二皇子勾結,在韶寧失身案裡扮演了一個角色的妃子,一次錯便全盤皆輸,葬了家族榮華,也送了自己性命。
只是,為什麼是今天?
是韶寧下的手?
昨天發生的事,韶寧回宮一想,一定能想明白那夜發生的事,比如是誰挑唆她趁夜私會魏知。
她想清楚了,自然不會放過淑妃。
但是鳳知微也沒想到,韶寧下手竟然這麼快,想來她也知道自己要出宮,出宮後再想對身處深宮的淑妃報復,不太容易,乾脆當夜就動了手。
韶寧的狠心和決斷,本就比她親哥哥要強,和鳳知微相處不過是因為少女情思而自然多了幾分溫柔和羞澀,真要動起手,鳳知微懷疑自己未必狠得過她。
鳳知微迎著射來的日光,瞇了瞇眼,將一聲歎息收在心裡,邁出門去。
她出了宮,一眼看見自己的轎子旁還停著一輛素色車輦,幾個太監揮舞著拂塵迎上來,低聲道:「魏侯,陛下命您護送公主入皇廟。」
鳳知微沉默了一下,點點頭,經過素輦時微微躬身,看見輦側有一點碎落的琉璃在閃光。
她的眼神在琉璃上掠過,隨即轉開,進了自己轎子。
皇廟離魏府不遠,幾乎就是隔街,內務府、工部、禮部在聯合督造時,將原先皇廟周圍民居全部遷走,專門造了一條小街,也不知是方便公主清修時前來向魏侯請教佛理還是什麼,那條十分清靜沒有任何雜人的小街,直通向魏府後門。
皇廟落成那日,鳳知微曾經對著那條奇妙的街搖頭苦笑,覺得天盛帝這個人也是妙人,果然是那種表面力持莊重骨子裡卻帶幾分荒誕邪氣的,這皇廟,看在明眼人眼裡,不就是實實在在的供他和公主偷情之所?
「公主,皇廟到了,您需要下轎嗎?」她隔簾詢問。
原以為韶寧會出來的,不想轎子裡靜了一靜,隨即韶寧道:「不了,直接抬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