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星光欲流。
海潮如情人私語,嘈嘈切切,在礁石與礁石之間迴旋起伏,姿態溫柔。
「我說……」鳳知微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一刻令人沉醉的寂靜,「咱們出來幾天了?」
她不問到了哪裡,她問出來幾天,晉思羽隱約覺得這問題有點奇怪,卻也沒在意,想了想道:「六天?」
鳳知微「嗯」了一聲,隔了半晌,又道:「這是快船吧?」
晉思羽笑了笑,道:「當然,尋常船大概要走八天。」
「是了。」鳳知微低頭,似乎算了算,自言自語道,「那時辰該差不多了。」
「你說什麼?」晉思羽沒聽清她的話,偏頭問她。
這一偏頭,便見那女子雙眸明月生,明月背後,海潮迭浪,他心中一震,直覺不好,連忙後退,卻聽見「卡」的一聲,搭在窗邊的右手一緊,他低頭一看,不知何時窗邊竟然彈出一截鋼環,環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他反應極快,立即揮左手直襲身側鳳知微死穴!
勁風呼嘯!
鳳知微突然往下一蹲!
他的手落空,隨即又聽見一聲「卡。」這一聲更熟悉,低頭一看,鳳知微不知何時竟已經脫離了她右手的同心鎖,卻將他左手連著的鏈子,卡在了地上到處都有的搭扣中。
她竟然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將他栓在了地上!
晉思羽臉色鐵青,張口便要尖嘯,身後突然騰起一股淡青煙霧,他趕緊閉氣收聲,這一聲呼喚,也沒能出口。
而對面,鳳知微淡淡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溫柔的道:「殿下,這一路真舒服,不過我現在該回去了,多謝你送我一程。」
晉思羽霍然抬頭盯著她,眼神陰鷙而不甘,卻因為那股煙氣還沒散盡,不能開口。
鳳知微笑吟吟的看著他,很好心的晃了晃那條白色鐵鏈子,道:「殿下第一個問題,定然是我怎麼解開這鎖的?」
晉思羽冷哼一聲,鳳知微不急不忙的道:「殿下還記得那天我奪鑰匙的情形麼?」
晉思羽一怔,腦中電光一閃,當日鳳知微奪鑰匙一幕閃來眼前……她出手……飛奪……他後退……她突然飛撲……狠狠的將他壓在地上……壓……壓!
那一壓!
晉思羽眼神裡青光一亮,鳳知微便知道他已經想到,滿意的點點頭,笑道:「殿下真是智慧卓絕,這麼快就想到了。」
她是真是讚揚,聽在晉思羽耳中卻是諷刺,一張溫和俊秀的容顏,幾成鐵青之色。
這個奸詐到了極點的女人!
當日她撲過來,他就沒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動作,他知道她這人,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絕不是會頭腦發熱蠻幹,果然,她那一撲,只不過是為了將他抓著鑰匙的手給拍到地上!
甚至一開始奪鑰匙的殺手都不過是作假,她根本知道不可能從他手中奪到鑰匙,不過是為了這最後一撲一壓!
那一壓,手重重按在地上,鑰匙在地面留下了印子,然後,她想辦法拓了出去,在這船上,一定還有她的內應,還得是個手工精密的高手。
他真正能困住她的,其實就是這個絕世神兵也無法砍斷的鏈子,親自繫在他手上,寸步不離,至於什麼封閉武功甚至下毒,都不能奈何到她,她身邊強手如雲,都能替她解決。
而她也確實夠狠,明明早已拓印鑰匙可以解開逃走,非要等到最好時機,鎖了他再走。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他有些低啞的笑了起來,道:「好,好,你好。」
鳳知微溫溫柔柔看著他,柔聲道:「我不好,殿下,不過很慶幸你以後也不用面對我的不好了,咱們今日一別,大約從此便真的相見無期了。」
「你要如何走?」晉思羽神情充滿諷刺,「底艙是有備用舢板,但是你覺得那兩隻小船,能夠追得上我的快船?只要我回頭一追,你還是逃不掉。」
「殿下,你不會追我的。」鳳知微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諷刺,「你大越已經生亂,你得趕緊回去處理,你已經沒有時間來和我做對了。」
「生亂?」
「殿下在海上消息不通。」鳳知微悠悠道,「不過我可以好心提醒你一句,現在大越朝野應該已經亂了,因為有一批刺客混入京師行刺大臣,先後重傷三人,這些大臣都是當前在京皇子的勢力後盾,其中有兩個是你安王殿下的死敵,而那批刺客留下的蛛絲馬跡,線索也慢慢指向您的親衛營精英——殿下,您有麻煩了。」
她笑得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都沒有,語氣也很誠懇,晉思羽盯著她,直恨自己當初在浦園地下暗牢怎麼就沒扒了她皮?留她禍患到如今?
「你……早就安排了?」半晌他冷冷問。
鳳知微對他這麼快就冷靜下來,表示很讚賞的點了點頭,「自然,在你擄我之前。」
晉思羽目光一閃,近乎不可思議的脫口而出,「你故意被我擄來的!」
「然也!」鳳知微雙掌一合,「不這樣,我怎麼尋個合理的理由,離開錦城?現在的錦城,可不是個安全地方。」
晉思羽一瞬間心念電閃,終於明白了她剛才不問到了哪裡,卻問出來幾天的意思,她就是在算日子等著回去,出來六天,回西涼八九天,算起來正好大半個月,這大半個月內,西涼境內肯定會發生大事,而她正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在場,一方面避免陷入西涼內亂影響自身安全,一方面也好免除天盛皇帝將來得知此事會產生疑心,再一方面,她失蹤,必然牽扯攝政王的精力和心思,好方便有些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