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說什麼虧心?」鳳知微冷笑,「閣下忠義兩全,於國於己於楚王,都是有功之臣,再正確不過的事!」
辛子硯聽著她辛辣語氣,怔怔半晌,突然頹然向牆上一靠,低低道:「是,這事我沒錯在開始,卻錯在結果,無論如何,這件案子裡,秋帥無辜,她並不知道那是大成餘孽,她……原可以不必死的。」
鳳知微閉上眼睛,在一懷心潮湧動裡輕輕道:「是嗎?」
「還有鳳家那丫頭。」辛子硯怔怔道,「她也算因此無辜喪母,遠嫁草原,我那年去北疆監軍見了她,和我印象裡金殿賦詩的鳳知微有了很大不同,那女子雖不秀外,卻慧中,她原可以不必遠嫁,說不定還可以和殿下……一樁大好姻緣……」他有點慘淡的笑了下,住了口。
鳳知微沒有睜開眼睛,雙手按膝,還是輕輕那句,「是嗎?」
「但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辛子硯思緒從舊事中拔離出來,冷冷看著鳳知微,道,「計我一生,也就這件事留下遺憾,就算真要有人因此報仇,也是鳳知微……」他突然目光一閃,試探的問,「我知道你和秋府有舊,難道你是鳳家親人?」
「院首何必妄自猜測。」鳳知微睜開眼,平靜的笑了笑,「反正你我現在都在這裡了,生或死,操於陛下之手,你管那麼多來龍去脈呢?」
「反正你是一定要我死也不能死個明白了!」辛子硯憤然對她一指,突然道,「魏知,你莫得意,我也不是治不了你,只不過殿下的意思未明,我先等他的動作而已,你莫要逼急了我……」
鳳知微對他笑笑,閉目養神。
辛子硯給她油鹽不進的神態氣得一個倒仰,乾脆一屁股坐下,賭氣的背轉身不理她,自己對著牆角想了半天,突然猛地站起身,用手上鎖鏈大力敲牆壁。
噹噹的巨響震耳欲聾,遠遠傳開去,鳳知微愕然看著他,以為他氣得失心瘋了。
四周剛才還一個獄卒不見,眨眼間便冒出一堆黑衣人,鬼魅般過來,對辛子硯躬身道:「大學士有何吩咐。」
「趕緊去通知我夫人和我的小姨子們。」辛子硯快速的道,「就說我要出遠差,出門得急,來不及回家先走了,讓她不要發怒,等我回來。」想了想又關照道,「務必命人遮掩好我入獄的消息,千萬千萬別讓她們知道,一個都不可以,千萬千萬!」
「是,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辛子硯吸吸鼻子,四面看了看,臉突然一紅,半晌對那金羽衛招招手,示意那人靠近來。
那人莫名其妙湊近,辛子硯鬼鬼祟祟靠上去,在他耳邊低低道:「喂,你幫我告訴她,不要發火,火氣上來對身子不好,等我回來,要揍左邊就揍左邊,要揍右邊……就揍右邊……咳咳。」
那衛士抿著個嘴,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半晌也咳嗽道:「是,一定帶到!」
辛子硯直起身,大大咧咧揮揮手,正色道:「去吧!」
衛士走開,辛子硯偷偷看看鳳知微,似乎沒有聽見的樣子,放心的舒一口長氣,正要坐下去,忽聽鳳知微好奇的問:「什麼左邊右邊?」
「……」
半晌辛子硯惱羞成怒的道:「關你屁事!」
鳳知微笑笑,突然道:「當年青溟書院有一大景。」
辛子硯本想不理她,此刻聽見這句倒起了好奇心,問:「一大景?」
「群美持刀追夫之景也。」鳳知微悠然道。
辛子硯臉頓時紅了紅,不說話了,鳳知微歎息一聲,道:「當年第一第二次見院首,院首都在被夫人持菜刀追殺,當時別說是我,全青溟學生都以為尊夫人河東母獅……抱歉,無意冒犯。」
「她本來就是河東母獅。」辛子硯不以為然的道,「你不用假惺惺客氣。」
鳳知微凝注他半晌,笑道,「都以為院首這麼多年因夫人顏面掃地,一定心中深恨,原來……」
「深恨?」辛子硯揚起女子般的娥眉,笑了笑,一笑間如畫眉目神情溫柔,「我恨她做什麼?如果沒有她,當年的辛子硯早就淪落乞丐橫屍街頭,哪有今日登堂拜相權柄風光?我的一切都是她給的,她不過愛吃點閒醋,計較什麼?」
鳳知微倒愣了愣,半晌道:「原來大人夫妻如此恩愛,想來當年妓院不過是逢場作戲……」
「妓院那也是真的。」不想辛子硯正色搖頭道,「我對我夫人那是此心天日可表必定同生共死的,我對其餘美人那也是此情地久天長絕對句句真誠的,你不要隨意侮辱我真摯的感情。」
鳳知微:「……」
她剛被特立獨行的風流又忠誠的老辛給嗆著,對面老辛突然咕咚一聲栽了下去。
鳳知微一驚,眼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臉上亂七八糟的紮著蒙面巾,一雙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甚不安分。
鳳知微只看了一眼便歎了口氣,心想殿下果真不愧掌管過金羽衛,手下人來來去去進衛所就和自家門一樣。
「寧澄,下次記得面巾要擋住眼睛。」她懶懶的向後一靠。
寧澄憤然撕下面巾,往她腳前一扔,鳳知微瞥他一眼,道:「來殺我的?」
「我很想!」寧澄大聲道。
鳳知微微笑看他。
寧澄煩躁的在地上走了幾步,指了指被他點倒的辛子硯,道:「你剛才也聽見了,他有什麼錯?他這樣……他這樣的……」他翻著眼睛想形容詞,鳳知微涼涼的提醒他,「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