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病中耳目不靈也就罷了,以血浮屠訓練多年的隱匿守禦能力,怎麼會任人潛到這麼近的距離才發覺?
吱呀一聲,窗戶被人慢慢推開,一人平平靜靜走了進來。
他穿普通青袍,戴普通面具,個子頎長,行走之間利落而輕捷,卻毫無聲息,鳳知微那樣看他走過來,明明對方裝扮普通,感覺卻像是天邊飄來了一團黑色的霧氣,看不清辨不明的隱匿氣質。
鳳知微坐著沒動,對方既然能欺近她身側,她再做什麼也無濟於事。
那人沉沉看著她,他站在那裡,四面空氣都似乎冷了點,有種隱隱的壓迫氣息降落瀰漫,逼得人無法動彈。
「你不錯。」半晌他開了口,還是那有點做作的嘶啞聲音,「夠穩,確實配。」
這話沒頭沒腦,鳳知微笑笑,道:「貴客深夜來訪,有何見教?不妨坐下細談。」
「你的凳子怕是不能隨便坐。」那人漠然道,「我來就是和你做個交易。」
「哦?」
「你想殺卻不能殺的那個人。」他道,「我來。」
鳳知微又笑笑,道:「理由?」
那人揚起臉,似在沉思,星光灑進他眼睛,那是一雙灰色的死氣沉沉的眼,像是被塵封的歲月早已曬化晾乾,不帶一點人生鮮活的氣息。
他慢慢道:「我想了很久,總得做點什麼,不算彌補也不算幫忙,只要你將來,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現在不能說。」他搖搖頭,「總之,你放心,於你,於任何人,都沒有害處。」
鳳知微默然不語,良久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只要他在。」男子淡淡道,「你大業休想得成,你的親朋好友,你所有在乎的人,都得死。」
「那是我的事,我在問你為什麼要殺他。」
男子默然不語,不答了。
「這件事我自己可以做。」鳳知微向床上一靠,轉臉道,「多謝閣下好意,請回吧。」
那人不說話,還是那樣沉沉看著她,窗戶半開著,露出包圍了屋子的血浮屠衛士沉凝肅殺緊張的臉,在他們身後,一枝斜斜逸出的杏花上的白色蝴蝶,突然無聲墜落。
「剛才我還說你不錯。」蝴蝶落地的那一刻,那男子淡淡道,「現在我覺得你必敗無疑。」
「我只是不喜歡將攸關生死的大事,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鳳知微冷笑。
她雖然在冷笑,心底卻一陣陣的涼,因為直到此刻,她才確定,真正的天下第一,不是顧南衣。
是眼前這個人。
突然出現這樣一個似敵似友的人,將會預示著怎樣的變數?
那男子似乎笑了笑,面具微微的動了動,隨即手指突然向前一彈。
他一動,窗外的血浮屠衛士立即便動了,「嚓」的一聲,幾根長槍毫無預兆的自牆中閃電穿出,直刺男子後心!
手指彈出槍尖戳出那一刻,鳳知微一拍床板,床頭突然一折,豎起一面橫板,隨即她身子掩在那橫板之後向後退去。
一連串動作同時發生快如閃電,男子卻像早已知道血浮屠會做什麼,手指一彈的同時,左腿虛虛一抬懸空一跨,右腿無聲橫踢。
左腿跨在了那些槍尖之上,然後也不見他用力,那些精鋼槍尖便好像蠟做的一般,突然無聲掉落。
右腿同時一踢,橫板粉碎。
木屑煙塵裡,他探出的手指如幾道流光虛影,分毫不差的,已經指在了鳳知微的咽喉。
而槍尖此時才落地。
幾個動作平平無奇,卻極快極準極及時,不像是人的應急反應,更像是久經錘煉的直覺。
鳳知微端坐床上不動。
明明相隔還有三尺,對方指力虛虛一收,她咽喉一緊,氣息頓時窒住。
她被制,血浮屠立即不敢再動,她的衛士首領眼神裡掠過一絲困惑不解,自認為守衛防禦天下無雙,可眼前這人,熟悉他們的招數就像熟悉自家的大白菜。
窗戶半開著,男子隔床站在一角遠遠伸著手指虛捏鳳知微咽喉,從窗外的角度,不容易看見他的身形。
這人似乎也習慣隱匿,並且習慣不靠近他人身側,尤其是詭計多端的鳳知微身側。
他虛捏著鳳知微咽喉,眼角慢慢的將床邊上下搜索,突然目光一凝,指風一彈,鳳知微枕頭突然炸開。
咻咻幾聲,炸開的枕頭突然飛出幾枚黑色小箭,眼看就要射入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鳳知微背心,那男子依舊是似乎早有準備的一樣,手指撥弦般連彈,將小箭彈飛。
幾樣東西從炸開的枕頭裡落了出來,那人微微一笑,卻還是不自己去取,而是衣袖一拂。
那幾樣東西,被他拂到了鳳知微掌心,鳳知微臉色變了變。
這傢伙太小心了!躲了飛箭,還擔心這些東西上有毒!
那人衣袖微動,鳳知微的手便如被人牽線控制著一般,慢慢的將掌心的東西遞了過去。
那人俯下臉,仔細看了下她掌心,確定沒有毒,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將東西揣進袖中。
那些東西,零零碎碎,錦囊,竹筒,水晶碎片。
如果寧澄在這裡,大概就能立刻認出,這是當初在京衛衛所牢裡,鳳知微給他看過的東西。
那人收了東西,點點頭,道:「多謝你的合作。」
隨即四面看了看,一抬腳,自後窗跨了出去,後窗明明很窄,他偌大的身軀就那麼自然而然的穿了出去,連窗紙都沒擠破,守在窄窗邊的血浮屠衛士揮刀橫拍,這是守住窄窗不讓人出入的妙法,那人又是先快一步,衣袖裡什麼硬物狠狠一迎,鏗然一聲裡刀落,他人已經出窗,眨眼就在十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