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新技藝,自然手癢,其實我也沒做什麼,真的沒做什麼,不過就是在經過鞏昌時順手挑了當地綠林十八寨,廢了他們瓢把子的武功,誰叫他們攔我的路?經過順慶時看一個橫行霸道,欺壓百姓的幫會不順眼,砸了他們的堂口,逼著他們老大解散了這個看起來還不小的幫會,經過鎮遠時救了個被強搶入大戶人家的民女,我把那可憐女子救出來,同時將那一身肥肉據說朝中後台非凡並有黑道勢力撐腰的老財連同他一家都趕了出來,然後,一把火燒了那雕樑畫棟佔地極廣的府邸,並打散了聞訊前來幫忙的那個什麼雄威堂……
如此而已。
這這都是行俠仗義吧,我很是愉快,尤其是賀蘭悠一直陪在我身邊,打架放火,痛快恩仇,更令我心底有甜蜜的喜悅,不過只是當賀蘭悠總是用揶揄的口氣稱我「掌門」時,我便立即後悔不迭。
誰知道僅僅就是聽說崆峒峰林聳峙,危崖突兀,一時興起上山遊玩,偏偏遇上了崆峒派十年一次的選掌門,遇上選掌門倒也沒什麼,誰知道崆峒因近年來人丁凋零日漸式微,改了非本派人不能任掌門的規矩,以武技勝出者為尊,改了規矩也沒什麼,誰讓我技癢,見人家比劍比得有趣,也上去用照日比劃了一番,比劃下也沒什麼,誰知道就讓我輕鬆贏了,結果……
我唉聲歎氣的靠在車廂上,真是沒想到,那些老傢伙那麼執拗,死活要我接掌門尊位,嚇得我再也顧不得看風景,立即拽著賀蘭悠逃之夭夭。
這也是後來我心情不佳,一路該管的不該管的都插上一手的原因,聽說,還沒出貴州地界,江湖中人已經給我這個突然冒出來很不合規矩的人物起了個聽來頗炫目的稱號。
「飛天魔女。」
賀蘭悠每次提到這個外號都忍不住微笑,正如此時,他笑容優雅神秘,我是很喜歡看的,可如果笑的是我自己,那自然另當別論,我恨恨的瞪他一眼,掀開車簾,凝神看自己闊別七年的故地。
昆明依舊如前,有淳樸和絢麗交雜的獨特風情,道路行人衣履清潔,神態祥和,看得出來生活平靜安樂,我心下感歎,能將蠻荒之地,又經歷過戰火的雲南治理成如今太平和融景象,白髮黃髫皆有所養,舅舅功不可沒。
自洪武十六年始,舅舅率數萬眾留守雲南,洪武十九年,舅舅上疏先皇,說「雲南地廣,宜置屯田,令軍士開耕,以備儲蓄」。先皇准奏。
其後便以雷厲風行之勢,興農屯田,疏浚河道,興修水利,發展商業,招商人入滇,運進米谷帛鹽,開發鹽井,增加財源,他還整修道路,保護糧運,並在經濟一道之外分外重視人才,增設府、州、縣學達幾十所,擇選民間優秀及土官子弟入學,月賜飲膳,年賜衣服,西南一地,因他仁政德政,受惠良多,百姓稱頌自然不在話下,我一路行來,聽得茶館酒肆,讚頌侯府之聲不絕。
沐英,不是我的親舅舅,他和乾爹一樣,只是娘的義兄,這是後來外公告訴我的,雖然如此,我依舊以他為榮。
西平侯府我一向視為自己真正的家,畢竟自幼成長於此,進了城,我便急急往侯府趕,恨不能一步到府,然而當我眼見那熟悉的飛簷雕樑府邸和門前的石獅子時,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這一步,走到臨頭,突然令我悵惘,這裡,就在這裡,我寂寞的長大,在這裡,我目睹娘淒然死去,在這裡,我亦經歷過一番生死煎熬,這恢宏府邸的當年的每一花每一葉,都曾為我幼嫩的手輕輕觸過,然而留下的記憶,卻是慘痛而血色殷然。
我呆呆的站在府門前,近鄉情怯,感慨不能自己。
賀蘭悠負手立於我身側,目光深邃,靜靜仰頭看著那黑底金字的西平侯府匾額,面上一抹淡而渺的溫柔微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即使不言不動,絕世的風姿依舊吸引了路人,人們忍不住來來回回的扭頭張望,漸漸人聚得多起來,圍成一圈,對我們指指戳戳,唏噓驚歎。
我猶自恍惚,將那些俗物視而不見,卻已有人耐不住,門前的護衛豎起眉,大步直直向我走了過來,一面揮鞭驅散路人,一面粗聲喝斥;「喂!你這不知規矩的野人,在這西平侯府門前轉悠什麼?這是你們能呆的地兒?還不給我滾!」
我有些惱怒自己的沉思被這些惡奴打斷,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看著這惡奴,突然想起當年被我一刀插爪的劉媽,心想這世上也許象舅舅這樣的好官不多,惡奴卻是從來不缺的。
那人被我冷冷目光一看,越發惱怒:「你什麼東西,敢這麼看爺!欠爺的教訓!還有你!」他突然一鞭甩向一直負手而立事不關己的賀蘭悠:「兔兒子!瞧你這油頭粉面樣,來侯府做童兒嗎?滾到後門,從狗洞裡爬進去!」
鞭聲虎虎,向賀蘭悠當頭罩下,聽那帶起的風聲,還頗有幾分勁道,看來是個練家子,鞭影籠罩下,賀蘭悠微笑依然,連髮絲都不曾動一動,眼見那鞭稍已將捲到他面頰,他突然極其溫柔的笑了一下。
銀衣飄拂的賀蘭悠的絕世笑容裡,我卻哀哀歎了口氣,伸出手去。
可惜已經遲了。
鞭稍觸及賀蘭悠那一剎,他突然伸出手,閃電般轉眼便到了那鞭柄處,手指一劃,鞭子已到了他手裡,指尖輕輕攥住那人手腕一抖,只聽令人牙酸的格勒勒骨骼斷裂聲密集如雨,慘嗥聲立即驚天動地的響起,而賀蘭悠笑容越發溫和羞澀,袍袖輕拂,宛如拂去塵埃般,將那人遠遠扔出,爛泥般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