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沐昕目光一冷,嘴角一抿,已經轉頭看向朱熙晴:「郡主,須知心濁者濁,辱人者自辱,是污泥是新蓮,不是由著自己以為的,」他一指那漠漠蓮田:「就如這碧池十里,萬朵荷花,爭妍鬥艷,各展其姿,不過是美給自己看的,有色而無魂,抱歉,偏都入不了我的眼。」
朱熙晴妝容精緻的俏臉氣得慘白:「你……你神氣什麼!論身份,我是郡主,你不過是個注定繼承不了西平侯爵位的閒散子弟,這是你和我說話的態度?」
這話令我有些小小不快,我皺皺眉,看看面色不變的沐昕,笑笑,緩緩道:「也是,沐昕,和這位只認封號不認人的郡主娘娘說話,你不覺得浪費時辰麼?剛才父親還在找你,慕你才名,尋你去論兵法談經濟詢方略呢,你還不快走?可千萬莫要誤了郡主娘娘賞花弄月塗脂抹粉的頭等要緊大事。」
沐昕心有靈犀的頷首:「是啊,我等低俗粗陋之白丁,自然不配和郡主娘娘說話,郡主娘娘風花雪月要緊,沐昕告辭了。」
說畢對我微微一笑,也不理睬朱熙晴,自衣袂飄飄的去了。
我看他遠去,轉身便走,未行兩步,身後朱熙晴果然尖聲道:「賤人,你站住!」
恍如未聞,我不疾不徐繼續前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叫我站住的人,她是第二個,第一個的下場嘛,好像是挨了一刀?
朱熙晴的聲音已經抖了起來,提著裙子便追了上來:「站住,賤種!今天我不叫你跪下賠罪我就不是安成郡主……」
我刷的回身,正正迎上撲上來的朱熙晴,手一伸便抓住了她的衣領,一把將她拖到眼前,鼻尖抵著鼻尖,冷冷盯進她的眼睛:「你剛才說什麼?」
她被我目光一逼,眼底立時出現了一絲慌亂和軟弱,但隨即被熊熊怒火撲滅:「賤人,你敢這樣對我……」
朱熙旻和朱熙音看見姐姐被我揪住,早已花容失色的撲了上來,朱熙音怯怯的扯我袖子,淚光盈盈的低聲相勸:「姐姐莫生氣,熙晴姐姐不是有意的……」話未說完,立即被艱難轉頭過來的朱熙晴怒晬了一口:「胡扯!要你多嘴!我就是罵她!賤人賤人賤人!賤女人生的賤人!她那個死鬼娘搶了父王的心,現在她又來裝狐媚子,賤到了爛骨子裡,我朱家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下賤種兒?你還叫她姐姐?她配?!」
我瞇起眼,深深看著她因激動而青筋畢露的脖頸,很好,真的很好,西平侯府,我沒父親,我是野種,燕王府,我有父親,我是賤種,我到哪兒都脫不了這些下作字眼,可天知道我根本不想要這個勞什子父親,她們巴巴的稀罕,以為我會搶這個負心的爹?他配?
一腳踢開偷偷在一邊掐我手臂的朱熙旻,我對朱熙晴露齒一笑,想必我一定笑得白光森森寒氣四溢,朱熙晴的面色突然變了,滿面驚恐的看著我,努力的摀住脖子:「你敢……」
我愣一愣,隨即明白她是以為我要咬她,不由冷冷一笑:「我嫌你肉髒!」
手忽地一鬆,朱熙晴立即重心不穩向後一倒,將倒未倒之際,我巴掌狠狠的揮出。
啪!
呆立的幾人中,朱熙晴捂著臉滿面不可置信的眼光裡,我微笑著拍拍手:「哎呀,好多粉,對不住了,麻煩你等下記得補妝。」
傾身上前,俯視著跌倒在地的朱熙晴,她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見我靠近,以肘支地,本能的畏懼的向後一縮,我笑嘻嘻的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朱熙晴,教你一個乖,你莫忘記,我是父親承認的女兒,我也有宗室身份,你再不情願,也得認了我是你姐妹,你稱我賤人,等於罵你自己,你稱我賤種,等於罵你父王,明白?」
微笑直起身,我理理其實很整齊的鬢髮,伸指,指著地下的朱熙晴:「罵污言穢語,我不如你。」
施施然轉身,撇一撇嘴:「打架,你不如我!」
這幾日頗清淨。
朱家姐妹們都安靜得很,聽映柳偷偷告訴我,那日朱熙晴有去找父親哭訴,她向來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不過父親卻將她責罵了一頓,氣得她在閨房裡砸爛了好些器皿,還用簪子戳傷了為她梳頭的小婢松雲的手臂。
松雲和映柳交好,眼淚汪汪的找她,捲起袖子給她看傷,我當時正好路過,沒有進去,晚間找出一瓶生肌散,外公給的好東西,用了後不留疤痕的,叫映柳送去。
映柳回來再三代松雲道謝,於是說起朱熙晴找父親訴冤的事,又說當時朱熙音也在,但她沒替朱熙晴說話,只是照實答了父親的詢問,氣得朱熙晴出了門就給了她一腳。
我聽了,心道鬧了這一番,那徐王妃也好耐性,竟是一句話也無,全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也沒給吃了虧的兩個女兒撐腰,真是好定力好修養,難道和我當年的舅母頗相似,面上聲色不動,喜歡立在人後主控全局?
懶得猜這些貴人心思,想起那小姑娘朱熙音,看來倒是這燕王府難得的厚道孩子,可憐仗義執言反被踢,於是也找了化淤的好東西,叫照棠送去了。
結果這個更好,居然歡天喜地的自己跟了來流碧軒,我看見她興致勃勃跨進園內,不由呆了一呆。
朱熙音見我意外,也微微紅了臉,給我施禮:「妹妹冒昧了,實在是很想與姐姐多親近的緣故,才想面謝姐姐。」
我素來不是個愛和人多話的,這燕王府處處敵意,更是隔出了萬里的屏障,然而見她恭謹守禮,也覺溫暖,拉住她的手,笑道:「哪裡,我是個萬人嫌的主兒,流碧軒素來冷清,你來了,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