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寒山也不多言,立即坐下,指尖一搭,眉頭頓時一皺,我心裡一緊,醫官來之前我就已經給近邪搭了脈,只覺得脈象古怪,寸關兩脈緩,滑,浮,緊,竟摸不出底細來,此時見他神情,更是憂心。
吳寒山思量半晌,道:「是中毒,不是一般的毒物,應該是西崑崙一帶才有的奇毒玲瓏草,無空花,草無毒,花也無毒,只不過一極寒,一極熱,俱都無色無味,中者毒力立即從傷口蔓延至心,直至半身僵冷半身灼熱而死,不能以內力去除,越是發動內力散開越快,但這位的毒,卻又不像是服食中毒,倒像是……」
他略一沉吟,道:「且翻過身來看看。」
幾個太監將近邪翻過身,掀起後背衣服,我輕輕啊了一聲。
一個半紅半白掌印赫然在目。
「果然。」吳寒山向近邪的肩頭看了看,瞭解的喟歎,目光不知怎的有些驚佩,卻又帶了幾分閃爍:「這位壯士好武功,不知道用的什麼辦法,硬生生將毒力鎖在了脅下,才支撐了這許多天,只是,卻再耽擱不得了。」
我皺眉道:「崑崙?毒掌?師父怎會去那裡?那裡有什麼樣的人物,配傷到我師父?」
此言一出,人人面上都露出驚訝之色,連沐昕也不例外,吳寒山失聲道:「小姐難道不知道紫冥教大紫冥宮?」
我更茫然:「那是什麼東西?我一定得知道麼」
沐昕修長的眉深深皺起:「懷素,你行走江湖日短,但也不至於從未聽說紫冥教吧?」
我搖頭,父親已接上話:「連我這不問江湖事的皇室中人都知道,那個紫冥教是江湖上一大強橫勢力,號稱天下第一教,武林第一宮,武功詭異,擅長毒物,代代教主都驚才絕艷,獨霸天下,據說教中最為詭秘的便是魂燈,擅以生人魂魄練化……」
「等等,」我越聽越震驚,忍不住開口打斷:「那教主姓什麼?」
父親一怔:「這個我倒不知道。」
這回是吳寒山接口:「好像傳說中姓賀蘭。」
「賀蘭!」
沒什麼比我聽到這兩個字更震驚了,賀蘭,賀蘭悠,是他傷了近邪嗎?怎麼會?
突然想起他說的話:「這燈是魂燈,是我教中弟子以精血練成,有召喚攝魂功用……」
「我不是要有意瞞你,只是有些事你知道了反對你不利……」
心亂如麻,腦中仿如有波浪陣陣轟鳴,衝擊著我向來堅固的心志,賀蘭溫柔和緩的語氣在一遍遍的迴響裡飛轉迴旋,越來越急,迅捷如魔咒,尖利如鋼刀,剜著我僅存的理智與信任。
饒是如此,依然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如舊:「如何解救?」
手指緊緊攥住廣袖,賀蘭與教中人不合,我是親眼見著的,近邪未必是賀蘭所傷,再說以賀蘭的武功,也傷不了近邪。
我知道我在自我安慰,心裡卻清楚的明白,近邪受傷,絕對與賀蘭悠有關,畢竟能和他與我扯上關係的,紫冥教中只有賀蘭悠一人。
深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必得先救了近邪性命要緊,兇手追查,不必急在這一刻。
吳寒山此時已給近邪施針,我見他認穴極準下手如飛,不由暗暗佩服,此人名馳北地,倒也非浪得虛名。
施完針,抹了把汗,吳寒山才回答我:「這位公子毒傷已有時日,真氣被侵噬,已經堅持不了多久,老夫以針灸助其一臂之力,鎖住毒力蔓延,接下來要做兩件事。」
我決然道:「但憑吩咐。」
吳寒山道:「其一,須尋得千年鶴珠,克制毒性,延緩毒勢發展,其二,遠赴崑崙,尋那出掌之人或崑崙教主,此毒認主,每人修煉時日份量不同,練成的掌力也有細微差異,偏這掌力解毒時天差地遠,一絲也錯不得,所以崑崙那趟,是必須要去的。」
頓了頓他道:「有那千年鶴珠,多挨些時日卻也無妨的。」
我沉吟了下:「千年鶴珠從何處去尋?」
轉首間突然看見父親臉色一變,我心裡焦灼,未曾放在心上,那吳寒山看了父親一眼,捋了捋鬍子,緩緩道:「千年鶴頂紅為天下最毒之斷腸藥,但如果千年鶴機緣遇合得服靈芝仙草後,鶴頂紅凝煉成珠,不但奇毒盡化,而且另具克毒神效。有一粒帶在身邊,毒物遠避,萬邪不侵。千年鶴珠珍貴絕倫,確實難以尋覓,若是一時尋不著,以純陰純陽內功每日子午之時渡於傷者內腑,護住真元,也是個辦法,只是如此的話,施術者損耗極大,極易受傷,再說再高的功力,也經不得這般日日損傷……」
我一口截斷他:「明白了,多謝吳老先生。」轉臉看向父親:「父親,還請你為我設法,尋那千年鶴珠,在尋到之前,我自有辦法維持師父的生命。」
父親看了看榻上的近邪,目光一閃,終對著我深深點頭。午夜孤燈。
我托腮坐在燈下,身後,是沉睡的近邪。
我堅持將他安置在流碧軒親自照顧,父親說於禮不合,我冷笑一聲,當作沒聽見。
父親也只好悻悻離去。
此時已近子時,正是渡氣時辰,我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忽聽林木簌簌聲響,有人夜敲月下門。
「誰?」
「我。」
沐昕的聲音依舊清而淡冷,如這月色幽涼,我卻聽得眼眶一熱,幾欲滾出淚來,吸了口氣,才靜聲道:「夜了,你我孤男寡女,不宜再相見,還請回去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