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強大的氣勢,我卻瞇了瞇眼——賀蘭秀川畢竟傷重,已經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真力的外溢了。
指風入肉的聲音果然驚醒了賀蘭悠,連同風千紫和我同聲的呼喊,他急退,如風捲起的雪花,毫無重量的,生生在天地間挪移了出去。
然而賀蘭秀川下指如操琴,輕攏慢捻,勾挑滑抹,快得令人心跳加劇,墨線般的幽光自他指下連續而出,布成連綿大網,封死賀蘭悠所有退路。
其實還是有一個方向可以退的,然而那個賀蘭秀川攻擊不到的死角,劉成正抱著方一敬的屍體,雙眼血紅的抬起頭來。
三十六手下還在全力絞殺賀蘭秀川帶來的人。
賀蘭悠輾轉騰挪,瞬間連換十一種身法,然終,退無可退。
賀蘭秀川溫柔的指法卻突然變了,手掌一翻,化指為掌,化旖旎為風雷,抬手間似有牽動風雲之力,激起紫電,驚動九霄,帶著一往無前的狂霸之勢,挾怒而下。
我的手指,不能自己的動了動。
如果此時,能有人以銀絲出手,分散賀蘭秀川注意力,賀蘭悠之危立解。
而銀絲,在沐昕手中。
我微側了臉,身側的男子,臉色如雪,眼色悲慟如血,靜靜看著地上縮成嬰兒狀的方一敬,他素來穩定的手一直在發抖,銀絲因此深深勒進手裡,血色艷紅。
我用力的扭過頭,連直視他目光的勇氣都沒有,連讓他發現我目中微微的猶豫與希望的勇氣都沒有,不,我不能,賀蘭悠剛剛對他做了什麼?此時此境,我若透露一分內心希冀,希冀他的援手,我就對沐昕,太過殘忍。
可是讓我,眼睜睜看著他死……
我咬唇,撲上前,一揚手,打出一物,然後疾退。
「看我的天絕地滅針!」
長髮揚在風裡,扯成烏亮的旗,卻不見有迴旋的姿勢,賀蘭秀川頭也不回,恍若未聞,我的心,死死的沉了下去。
一番做作,終究還是騙不了他,或者是,哪怕借了這上古傳聞裡才有的暗器名聲,也不能抵消他無論如何要殺了賀蘭悠的哪怕一分決心。
正面攻擊,天下只怕無人是賀蘭秀川的對手,掌風將臨,退路已無,賀蘭悠反而平靜了下來,他不再試圖後退,抱著畢方穩穩站著,嘴角甚至蕩起微微笑意。
那一笑間的容顏,終模糊在我的淚意裡。
「咻!」
熟悉的破空聲令我惶然回首,朦朧淚影裡白衣人影獨立沙地微微揚手的姿勢,清逸得像詞人新得的好句,然而那屬於高華屬於明光的句子裡,獨我看得出那無奈的蕭瑟與愛的沉重。
銀絲掠過我頰,如有眼睛般,扯上賀蘭秀川寬卷的大袖,活活有聲的飛快的繞了繞,瞬間將他左臂捆了個結實。
是未施掌力的那隻手,然而沐昕是對的,只有空著的那隻手才有空子可以鑽,賀蘭秀川貫滿真力的手掌,銀絲只怕還沒飛近便已寸寸斷裂。
死命一拉,沐昕的臉更白了白,賀蘭秀川身子微傾,左臂被捆,半邊身子轉動不靈,右手掌力頓時一滯。
有這一滯已經足夠。
賀蘭悠已經沖天而起。
賀蘭秀川冷笑一聲,竟不管不顧臂上銀絲,緊跟著拔地而起,立時帶得銀絲勒得筆直,顫顫抖動,沐昕的手已再次出血,他臂上竟連衣袖都沒破。
那紫影如飛鳳翱翔而起,竟將沐昕雙腳微微帶離地面,此時再不放,若為賀蘭秀川怒極之下真力反噬,沐昕不死也是重傷。
然而沐昕冷笑著,竟將繃得筆直的銀絲,緩緩的繞上自己的手腕,一圈,又一圈。
再決然向後一仰。
晨曦裡一切如此清晰,那個後仰仰成了幾乎躺倒的詭異弧度,巨大的拉扯之力,加上沐昕自身的重量,在意圖緩緩拖降賀蘭秀川的同時,也令鋒利的銀絲,以幾乎可以割裂骨骼的力道,割進沐昕的手腕。
他要做什麼!
我狂撲過去,拚命的抽出照日,橫砍而下。
鏗一聲,極輕極細。
銀絲斷。
滿面淚水裡我大喊:「沐昕!你這個傻子!我不要你救他!」
我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腕,心慌意亂的開始亂撕衣服要替他裹傷,卻在聽見他如申吟般的輕輕一句話後定住,定成木偶。
深冬的陽光毫無暖意,灑在他纖長的眉睫上,染不紅他蒼白的頰,然而那語聲,溫暖而博大的,撞出我心底洶湧的血。
「可是你也不想要他死。」
我不想要他死,你知道,所以你,拚死救他?
我搖頭,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般瘋狂的搖頭,似乎如此猛烈的搖,就可以搖散我內心的愧疚與悲涼,然而他只是笑,十分瞭解的,淡而冷的道:「別內疚,我沒說不報仇,終有一日我要和他公平決鬥,為方叔索回這筆債,到那時,懷素,你不要怪我。」
我安靜下來,看著他,這個外表清冷男子骨子裡的恩怨分明決絕剛烈,是一種令人顫慄的力度,猶如利劍長擊於青石,濺出璀璨星花,不可或忘的驚心與激烈。
他說要報仇,我相信,正如我相信,這一生,他會永遠在艱難的爭鬥與抉擇中,以我為先。
深情若此,我有何理由一再辜負?
吸一口氣,我道:「我明白,你只是不願意他這樣死在賀蘭秀川手裡,不願意他因此死去我會內疚傷心,可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令你不為方叔討個公道,沐昕,你放心,自今以後,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真心支持,絕不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