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且看咫尺成天涯(5)

阿悠突然道:「假如燕軍此次改變戰術呢?」

我想了想,道:「不會,燕軍長勝,正是得意之時,絕無可能更改戰術。」

阿悠看了滿桌亂七八糟的羹匙菜碗一陣,微笑道:「照你的意思,燕軍這回是輸定了,假如你是燕軍統帥,你又當如何扳回敗局?」

我閉目思考一陣,搖搖頭:「照此推算,燕軍必敗,如果我是燕軍統帥,我根本不會在東昌之戰使用老戰術,所以沒有扳回之說。」

阿悠沉默了一回,緩緩道:「如此說來,燕軍毀滅當在俄頃。」

不過他隨即又搖搖頭,我奇怪的盯著他:「你搖頭做甚?」

阿悠似有片刻的猶豫,隨即抬眼看向我,道:「你不知道,燕軍中有一支軍隊,極為驍勇,戰功赫赫,那支軍隊據說全是英才豪傑,人人精通戰陣豪勇絕倫,燕軍接連大勝,這支軍隊功不可沒。」

我不以為然道:「戰陣之上,瞬息萬變,一支軍隊再驍勇,也未必就一定能主宰大局,不過,」我好奇的看著阿悠:「這支軍隊是燕王練的精兵嗎?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阿悠瞟我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我們只是普通百姓,哪裡知道人家燕王大軍的底細,也只是隱約聽說而已。」

他指指狼藉的桌面:「我說,素素,今晚這晚餐,你是不是幫我節省了?」

「啊!」我紅了臉跳起來:「你等下,我再做了來!」

我急急衝向廚房,將至門口時,我停下腳步,含笑回身道:「阿悠,你不要笑話我胡說八道啊,我一個普通人家女兒,哪裡懂這些軍戰之術,我會說出這些話,我自己都奇怪呢。」

阿悠溫柔的笑道:「不奇怪,你雖是普通家境,但令尊祖上倒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後來敗落了而已,你自幼熟讀詩書,性子也較尋常女子不同,不愛女紅書畫,卻喜讀兵書,當年令祖在時,還誇過你若非生為女身,當可沙場建業,重耀門楣呢。」

我搖搖頭,悵然道:「我雖然好像懂這些,但不知怎的,說了以後心裡卻有隱隱的厭惡,只怕我未必是真的喜歡呢……不說了,再說就要餓死了。」

阿悠起身,走到我面前,攜了我的手,柔聲道:「你不用去喜歡這些,有我在,你一生,都可做自己最喜歡的事,避開所有不喜歡的一切。」

我深深的凝視他,良久道:「阿悠,要做到這些,說來簡單,做起來,卻要犧牲很多的。」

窗外涼月盈盈,淡雲疏疏,細碎的風聲裡,聽得他輕輕道:「我願意。」

我心中一震,未及反應,溫熱淡雅的氣息已瞬間籠罩下來,他如緞的發流水般瀉上我肩頭,輪廓優美的面龐如日光降臨,長而黑的睫毛鴉翅般掃出弧形的烏影,映在我眼前。

淡而清晰的杜若氣息,帶著灼熱得令人顫抖的溫度,落向我的唇。

心跳得又密又急,我微微顫抖的閉上眼。

閉眼的那一霎,腦海裡,鮮紅的光影一掠而過。

虹橋一般美麗,卻淒艷得令人不敢看清。

我一震,毫沒來由的輕輕一偏頭。

他的吻,迤邐如蝶般,落在我頰上。

唇瓣擦過的皮膚,似乎都火辣辣起來。

我睜開眼,清晰的看見他烏黑的瞳眸裡我略有些的驚惶和茫然的神色。

看見他目光較平日更加幽黑深邃,蕩漾著迷離難明的波光。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只是盯著我,似在審視我的表情,又似想用目光的利箭,挖出我內心深處盤桓不去的某些東西。

半晌我吃吃的說了句蠢話:「我們……還沒成親……」

阿悠不語,仍然定定的看著我,他神情裡並無太多的失望埋怨之色,然而面色微微蒼白,眼色裡有些細碎的明滅的情緒,如河燈漂浮在水上般搖曳光影,帶著似有似無的暗暗憂傷,竟看得我心微微痛了起來。

這一夜,我們終究沒有再吃成晚餐,這一夜,冬季小山村分外冷寒的山風過處,那處簡陋的小院裡,兩間房,兩張竹床,無眠的人的不住翻身輾碎了床尾那淡薄的月色,竹床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至天明。

甘肅的冬天乾燥而寒冷,到了一月的時候,下了一場好大的雪,地窖裡儲備的糧食和獵物都儘夠了,我們便終日縮在家裡,阿悠從集市上買來一副棋,兩人整日窩在炕上對弈,阿悠一手好棋,棋風穩健老辣,極善把握時機,尤其耐性出奇的好,我雖棋藝不俗,但常因按捺不住性子,略略急躁了些,便往往被他覷準時機吃了我的子去,相比之下自是輸的多些。

我們為了玩得有興味些,下棋也設了綵頭,卻是輸的人貼豆泥,這主意是我想出來,因為素來不愛包子的豆餡,常吃了皮卻將餡掰進碗裡,正好拿來一用,結果卻是苦了我自己,常被阿悠蘸著豆餡塗得滿臉左一塊右一塊,猛一見似個大花臉。

阿悠每逢此時,都托了腮看我,笑得那個春意漾然水光流溢,村裡的姑娘們若見了,怕不要昏去一大片,我卻顧不上欣賞美色,只目光灼灼的想著如何也給他塗脂抹粉一番也好。

這日再戰,我便吸取教訓,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一改素日下棋縱橫捭闔的作風,拈了個棋子咬牙切齒,阿悠漫不經心的倚著牆,笑吟吟的看我苦思,神色間卻有些心不在焉,我隱約聽得翅膀振動聲音,便道:「你養得那群鴿子,大冬天的也不安分,是不是忘了餵食了?」

《燕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