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崎笑而不語,沐昕道:「令師的意思,要先找著你再說,你是她的債主,也是她的姐姐,只有你有權決定如何處置她。」
我疑惑的皺眉,「不對吧,師傅這麼好說話?徒兒被人害得失蹤,你會什麼都不做?」
方崎忍不住笑起來,聲若銀鈴,「當真知師莫如徒也,你師傅怎麼會什麼都不做?只不過他做的事,不好意思說給你聽罷了。」
我瞠目道:「這話怎講?如何便會不好意思?不會那個那個……不會吧?」一臉驚嚇的看向近邪。
方崎趕緊捂嘴,指縫裡迸出哈的一聲。
近邪忍無可忍,怒哼一聲,罵:「胡說!多嘴!」
簾幕微動,人影一閃,近邪穿簾而出。
前一句罵我,後一句罵方崎,兩人卻都沒什麼知恥之色,樂不可支的看著他逃之夭夭,然而他身影消失後,我和方崎對望一眼,方纔的輕鬆神色早已消去,俱都黯了眼光。
不過短暫玩樂,以圖衝散那沉鬱肅然氣氛,師傅因娘親銀髮早生,我不想他再為我操心難過,那些被親人背叛,繼而面臨抉擇的痛苦,我不想他與我感同身受。
輕輕歎息一聲,方崎道:「懷素,苦了你。」
我心下感動,緩緩伸手去牽了她的手,道:「有師傅,有你,有沐昕,我不苦。」
她抬眼望了我,目光誠摯,「懷素,我不好,有些事,我瞞著你,比如我的出身……」
我打斷她的話,笑道:「我交的是你這個朋友,而不是你的身份,願不願意說完全是你的自由,你無需因為隱瞞便覺得愧對於我,在我看來,方崎就是方崎,是我的朋友,如此而已。」
她目光盈盈,注目於我,半晌洒然一笑,道:「是,正如我看懷素便是懷素,與郡主無關,懷素看方崎也只是方崎而已,彼此赤誠以待,也便夠了。」
我笑著攜了她的手坐下,道:「那就別提這個了,你還沒說我師傅怎麼整治熙音的呢。」
「還能怎麼樣?你妹妹惹著山莊中人,自然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整治她,我想,你師傅還算是厚道的呢。」她微微偏了偏頭,現出一抹頑皮的笑,「她畢竟還小,再城府深沉,也不能滴水不漏,回王府後,你師傅有一夜闖了她的香閨。」
我驚啊一聲,方崎白了我一眼,「你想到哪裡去了?他去,只是用了迷心控魂的心法,問出了當日發生的一切,當時我們便可確定,你應該沒死,賀蘭悠既然出現過,便不可能拋下你不管,你師傅恨她歹毒,便給她種了心魔,自此她夜夜噩夢,時時驚怖,給折騰得日夜不安,漸漸的便生起病來,王妃不過隨意令醫官看著,然而每略略好些,你師傅就再去一次,她受了驚嚇,便又復發上來,竟是斷斷續續,直到今日也未康復。」
俏皮一笑,她又道:「然後我尋了個由頭,去世子那兒鬧了一場,透露了華庭的身份,再挑撥幾句,你是知道世子和朱高煦的心結的,當即逼得世子把那傢伙給打斷了腿,逐出門去。」
「你妹妹那裡,她自己病著,竟是閉門不出,而你師傅見你總不回,心緒不好,煩悶上來了,便去她那住處裝神弄鬼搗亂一番,弄得人人風聲鶴唳,沁心館冤鬼出沒之說越發甚囂塵上,下人們有頭臉的紛紛尋了由頭出去,哪怕是去廚房燒火,也比夜夜見鬼來著好些,眼見著沁心館便破敗下來,留下來的也沒有好臉色,整日嘮三叨四的不肯應差,前幾日我路過那裡,居然見到千金之軀的常寧郡主,病歪歪的親自端了水出門倒,庭院裡的花都開敗了,也沒人伺弄。」
我微喟一聲,聽方崎細細談了從近邪處聽來的熙音的交代,這些都是沐昕離開後近邪去查證的,沐昕雲遊天下行蹤不定,近邪也一直沒有機會將這些消息傳遞給他,沐昕也是第一次聽說,說到熙音身世之處,我微微變了臉色,半晌歎道:「如今我雖失了記憶,但你說的這些,我竟只覺得難受不覺得驚訝,想必當日,熙音已和我說過,她執念如此,只怕難有福報。」
沐昕神色沉鬱,淡淡道:「無情最是帝王家,她的故事聽來悲切,其實舉國巨戶豪門,誰家不曾有過之類的事情?偏她記恨在心瘋狂至此,說到底,不過是各人心性作祟罷了。」
寒碧送上蓮子羹來,金線橫腰青花盞與銀匙相擊的清脆聲響擊破了一室的沉悶氣氛,她將托盤往幾上一墩,恨恨道:「這女子年紀這般小,便已如此惡毒,小姐可千萬不要再心軟,若容得她再過上幾年,真不知道她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不會再有機會。」沐昕斬釘截鐵的答,遞了一盞蓮子羹給我,「懷素,雖說你的家事,我當避嫌,但我今日也給你說一句,無論你怎生處置熙音,我都支持你。」
秋日本是富盛豐收的季節,霽色空碧,爽氣橫秋,遍野金黃斑斕色彩,燕王府各色名菊開得熱鬧,一路行來,觸目七色,彩光流離,花香幽清氤氳,經行之處,裙裾雲肩,皆染了幽幽香氛,令人的心境,柔軟迷濛。
然而沁心館,卻分外不和時宜的凋敗了。
和王府各處的榮盛至喧囂的景色比起來,沁心館頹敗如廢園,許是主人的心緒亦能影響花開的情致,館內花卉也不趁這飽滿得一掠就可生出顏色的秋風,開出明麗的花朵來,而是懨懨的垂落枝條,甚至在似是久未有人打掃的小徑上,亦鋪滿一地落葉,黃黃褐褐,越發顯出了幾分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