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踩在乾裂的枯葉之上,聽著那細碎的聲音,分明的響在空寂的庭院中,我一路行來,微有唏噓,天做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活,可不正是說她?
流霞寒碧在我身後咕噥,「小姐,怎麼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我懶懶道:「你們沒聽見方姑娘說麼,都忙著躲懶呢。」
流霞突噓了一聲,道:「莫說話,有人聲。」
一叢矮樹後,三兩個僕婦在說話。
「黃媽,昨晚我們又見到那東西了……」
「哎呀別說了,嚇死人,左右不過這幾天就出去了,再忍忍罷。」
「那是你能出去,我們還得呆在這鬼地方,侍候這不死不活的郡主,真是上輩子沒燒香,才落到這地兒來!」
「你們侍候什麼?張大娘,你平日裡不是只照管園子裡的花木,間或做些灑掃活兒麼?」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半死丫頭面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留下來的挽眉邀月哪有心思支應?左不過吩咐我們照管著,自己早跑得沒個影子,我是沒個說得上話的人,這鬼氣森森的破地方,再呆下去我怕我也活不長了,黃媽,念在彼此交好的份上,你出去後,多替我美言幾句……」
「你當我是去王妃宮裡當差呢,我不過是去尚衣監侍候針線,哪裡說得上話。」
「唉,總比在這沁心館好,就是被打發去大廚房,也勝過日日被鬼嚇。」
「說到這鬼,我倒聽說個稀奇景兒……」
「什麼?說來聽聽。」
「嘻嘻,你們附耳過來……我倒聽說,這主子,嗯……到了年紀了……怕是話本子傳奇讀多了,嘻嘻,動了春心,所以招惹了園子裡的妖狐,迷了心!」
「不當吧,王府郡主呢……」
「郡主又怎樣?一樣肉身凡胎,誰比誰金貴?保不準在王府深苑裡鎖久了,越發燥亂,你看那話本子裡,私奔中迷的,哪家不是大戶小姐,這些小姐呀,諸多規矩壓著,一步也走錯不得,不抵咱尋常孩子經得事多,逢著什麼紅塵情愛撩心撓肝事兒,反越經不起!」
「那也是……你瞧她那懨懨樣兒,倒和前些年城東那王家小姐中迷的樣子挺像,聽說那就是個狐仙,王家小姐要死要活……那樣兒我至今記得。」
「咱這個郡主,年紀小,心不小,我聽王妃那裡的蘭舟姑娘說,她喜歡那個易公子,而易公子,心都在西邊那個身上……」
「那位……那可是個母老虎,小郡主嬌怯怯的,哪裡搶得過她!」
流霞早已豎了眉毛,瞪著眼睛便要衝出去,我一把扯住她,皺眉想著這話也實在不成話,冷笑一聲,退後幾步,輕咳一聲。
樹叢後立時鴉雀無聲。
我淡淡對流霞道:「這園子裡的人呢?當主子們都死了麼?」
流霞早已豎了眉毛,瞪著眼睛便要衝出去,我一把扯住她,皺眉想著這話也實在不成話,冷笑一聲,退後幾步,輕咳一聲。
樹叢後立時鴉雀無聲。
我淡淡對流霞道:「這園子裡的人呢?當主子們都死了麼?」
話音未落,花樹後立即竄出幾人來,俯跪在道路兩側,抖得不成樣子,顫聲給我請安。
我看看邊上那中年僕婦,看裝扮,當是職司照管花木並做些灑掃活計的粗使僕婦,遂冷笑一聲,行至她面前,她抖得越發厲害,將頭俯低至塵埃。
我也不看她,只伸手採了一朵因缺水而枯死的菊花,在指尖裡慢慢碾碎了,灑在她面前的地上。
微笑道:「你種的花很好,倒是很適宜做花枕來著,也不用特特去曬了,趕明兒我要了你到我房裡,專門做這個罷。」
她驚惶的抬眼看我,神色如被雷劈,又趕緊低下頭去,身體抖成篩糠,頭上釵環都似要被震落,連連以頭碰地:「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奴婢知錯了!求郡主饒恕!」
我奇怪的看她:「咦,你犯了什麼錯要我饒恕?不過是我看你活計好,要了你罷了,你哭喊什麼?我那流碧軒不合你老尊意?我不是聽說你們這些人,整日怨怪著在沁心館沒活路,寧可去大廚房燒火也不願在沁心館侍候的嗎?難道我那處地兒,連大廚房也不如?」
她冷汗大顆大顆自額頭滴落,在地下碰頭有聲,聲音裡已帶了幾分哽咽:「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奴婢也願意去流碧軒侍候……只是小郡主她玉體違和,奴婢得照看著,不忍此時棄小郡主而去……萬望郡主垂憐……」
我不語,只淡淡盯著她,她躲閃著我的眼光,被我盯得實在難堪,半晌竟低低啜泣起來,只是努力忍著,肩膀不住抽搐,我緩緩道,「你能有這分心,自然很好,我如何會為難你?既如此,你起來罷。」
她忙謝了恩,舒了一口氣正要站起,我接道:「只是拿小郡主做幌子,又能用上幾次呢?」
她一骨碌又跪下去,我厭惡的看著她,道:「這會子想起小郡主玉體違和了?主子是給你用做幌子的?是給你鬼扯亂彈胡嚼舌頭的?沁心館清閒事少,對得起你那份月例銀子,你就是這麼應差的?依我說,你連大廚房都不配去,直接攆了出去乾淨!」
說完也不理她,更不看跪在當地一動不敢動的其他人們,抬腳就走,雞都已經殺給猴子看了,猴子自然見得明白,不致於再分不出個是非道理。
倒是流霞寒碧頗有些憤憤,在我身邊撅了嘴,我停下來,詫異的看了看她們,「你兩個,做這個模樣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