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凜然。
鮮血裡精鋼的碎片粼粼閃光,碎成難以辨別的手猶自蠕動,曾瑞似是不能接受這般的結果,呆了一刻,才發出那一聲絕望的慘叫。
那是他拿刀的手。
賀蘭悠一拂袖間,他終身武功便毀,永遠也不可能再拿刀。
以刀法馳名江湖的漢子,終於將持刀的手,與自己的刀葬在一起。
他的武功,聲望,地位,前途,只此一拂袖,已從武林史中徹底抹去。
如斯辣手。
我從齒縫裡嘶了一聲,冷冷道:「蠢材,這個時候衝上前,正合適給賀蘭悠拿來立威……一幫之主他有忌憚,這個身份,不高不低,正好!」
前方,賀蘭悠笑容宛然,輕輕道:「林護法,勞你教他學學規矩。」
林乾應聲上前一步:「冒犯尊主者,死,曾護法,刀長清與本教逆賊勾結,你不主持公義,卻對教主拔刀相向,這是你的道理?饒是如此,教主寬仁,還是饒你一命,還不謝恩?」
「謝恩?」曾瑞血紅著眼睛,搖搖晃晃站起來,慘笑道:「如果教主真要我死,我倒謝得心甘情願些。」
雨勢已歇,一線淡薄陽光射上金馬頂峰,映上烏木華座上緩緩站起的賀蘭悠烏黑的眉睫,那笑容看來越發明麗溫柔,「為什麼要你死?我覺得你不該死,那麼誰也要不了你的命去,對不對……曾盟主?」
曾瑞霍然抬頭。
聽清這句話的首腦們,俱都齊齊手一抖。
林乾一笑,隨即肅容道:「你原是血刀盟二號人物,刀盟主嫌疑在身,你便是理所當然的新主。」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瑞捂著手,呆呆道:「我……武功已廢,如何能……」
林乾截斷他的話:「教主說你能,你便能。」
無需再問,紫冥教扶植的人,別說曾瑞一直極有威望,現在只是殘了一隻手,就算賀蘭悠弄了個不會武功的瞎子來,強硬的以自己的勢力要扶助他做教主,血刀盟也不敢有任何言語。
曾瑞臉上神情當真難以言語形容,自前一刻的人間絕望低谷突然躍至一直不敢相望的巔峰,捧著血淋淋的殘手即將登上盟主的寶座,他想必已經為這變化多端跌宕起伏的世事而顛磨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臉上的肌肉抽搐扭曲,看來古怪瘆人。
林乾道:「教主賞罰分明,你冒犯教主,去你一手,但你於血刀盟有功,素有威望,這該是你的位子,還是你的,血刀盟此次涉嫌與孽賊勾結,但我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做了盟主,還須整飭手下,肅清餘孽,不要辜負教主的苦心。」
曾瑞如在夢中的茫然抬頭,主座長案後,賀蘭悠微笑望過來,目光平靜得甚至是溫柔的,然而原本迷糊而猶豫不決的曾瑞觸及這目光,卻立即抖了抖,趕緊跪下,低聲道:「謝教主扶持……」
賀蘭悠緩緩走上幾步,俯視他稍傾,親手將他扶起,曾瑞又是輕輕一顫。
賀蘭悠恍如不覺,返身吩咐林乾:「曾盟主的傷,林護法親自照護下吧,用宮中紫蓮玉心丸,另外,我記得有套劍法適合左手練,也一併給了曾盟主。」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艷羨之色,似乎連那血肉模糊的殘手也不算什麼了。
不用問也知道,這紫蓮玉心丸和劍法,必是紫冥重寶,如此,曾瑞失一手也不算什麼,反倒算因禍得福了。
我悠悠歎口氣,身側,一直坐得筆挺的劉成蒼白著臉,低聲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瞬息萬變的局勢,都為賀蘭悠一手掌控,毒刀長清,是為滅叛,傷曾瑞,是為立威,扶曾瑞,是為設傀儡,掌控兩湖大幫,賜靈藥劍法,則滅了曾瑞最後一分戾氣,也滅了最後一絲思叛之心。
本來以曾瑞的威望,本就是接替刀長清的最好人選,有他坐鎮血刀盟,眾人心服再無亂機,然而他對刀長清忠心耿耿,若是由他安然接位,必思報復。
而賀蘭悠竟是早已將眾人反應都算計在內,連消帶打,挫其銳氣,幾番翻覆,殺手與重寶共至,棍棒與寶座齊來,擺弄得曾瑞昏頭漲腦,順手就掌控了原本最難控制的曾瑞,使血刀盟毫無鬧事之機,反而更有力的掌握在他手中。
學了紫冥劍法的曾瑞,便是紫冥屬下,賀蘭悠給他的,隨時都能再全數奪回。
我敢肯定,終曾瑞一生,必不敢叛賀蘭悠。
從出現到現在,短短一個時辰內,賀蘭悠以情動人以理服人以義衡人以威凌人以計制人,諸般手段元轉如意眼花繚亂,將天下豪雄戲弄股掌之上而不自知。
如此一來,再無誰敢輕舉妄動,刀長清等人被順利的帶下,曾瑞已經捧著包紮好的殘手,開始履行血刀盟盟主的職責了。
亥末辰初,遴選大會在幾經波折,新教主將眾人擺弄得昏昏然後,終於正式開始。
亥末辰初,遴選大會在幾經波折,新教主將眾人擺弄得昏昏然後,終於正式開始。
我的注意力卻根本不在台上一對對比試的人身上,只靜靜感覺身側人的呼吸,從賀蘭悠出現開始,沐昕都一直態度正常,甚至和我有說有講,然而我卻感覺到他的呼吸與平時有異,似乎他正在使用一種常日不用的吐納之法,我偷眼看過去,只覺得他雙手攏於袖中,垂目沉思,膚色較平日似乎更加光潔,如雪勝玉,更隱隱泛出明珠般的光澤,竟非人間顏色。
心中擔憂,不由細細思索蒼鷹老人的乾坤絕學,可有此等功法?一時想不起,遂拉了拉近邪袖子,他一眼看過來,眉頭立即一皺,傳音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