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不堪晚來風又急(1)

我傳音答:「還請師傅多加照拂。」

他微微點頭。

紫冥教此次比試別開生面,將教中各級首領位置分等級用紅布寫了公佈於台上,有意者按序自己上台圈選,然後站在那一方布下等待挑戰者,一個半時辰過去,台上已流水般比過了幾十對,這些黑道人物,大多武功狠辣下手詭厲,多半速戰速決,少有數百招不分勝負的,紫冥教雖定下規矩不允取人性命,但敗者多半非傷即殘,血淋淋申吟不絕的抬下去。

勝者在台上意氣風發,自覺大好前途於前方等候,得意洋洋。

賀蘭悠斜倚座上,品著香茗,和一幫首領言笑晏晏,對那些血色申吟,視而不見。

我看得不耐,覺得肚饑,遂將帶來的點心乾糧取出,笑道:「冬日山頂冷風之中,就著鮮血吃山楂糕,聽得申吟品茯苓酥,也是別有一番滋味,來來,大家都來。」

近邪瞪我一眼,劉成忍不住搖搖頭,道:「小姐,你那性子竟是絲毫不改……」

「改?為什麼要改?」我笑意盈盈,「其實每個人都本性難移,所謂的改,所謂的為難無奈,都是借口而已。」

沐昕一直垂目靜坐,聽到這話,眼睫微顫,卻並沒有轉過頭來,我拈了塊香芋點心,遞到他唇邊,笑道:「天大地大,不抵吃飯的事體大,來,張嘴。」

這番話原是帶了調笑的心思,原以為那個君子一定會紅著臉伸手接過,我便可以裝作以指掠過他腕脈,試探他到底在做什麼,不想他竟真的就勢張嘴,含住了那點心,將那小巧的糕一口吃了。

吃完猶自對我一笑,道:「你當我小姐肚皮麼,一塊怎夠?」

我呆了呆,手僵在半空,半晌才訕訕收回,又取了一塊給他,他依舊這般吃了,我呆呆看著他大異常日舉動,心裡微羞微喜微有不安,卻聽得遠處台上有人低呼之聲。

抬眼看去,不過是台上侍茶的童子,似是無意將茶水潑在了賀蘭悠衣袖上,正神色驚惶的跪地請罪。

卻見賀蘭悠微微俯首看那童子,不看任何人,也並不說話,我看不見他面上神情,但見那如水長髮流瀉,恍惚想起很久以前,那個第一眼便讓我驚歎他黑緞般的發的少年。

物是人非事事休,卻已,不必淚流。

台上的氣氛,卻隱隱僵窒了起來,不知道是賀蘭悠俯視那孩子的時間太長了些,還是別的什麼令人不適的感覺漸次瀰漫,令那些原本不以為意繼續笑談的首領們逐漸驚覺,不由面面相覷,慢慢的閉了嘴。

那孩子聽不到寬恕之語,越發兩股戰戰,伏在地下連求饒都不敢。

我皺皺眉,有些疑惑,紫冥教莫非規矩特別森嚴?這點小事,瞧把那孩子嚇的。

台上的奇異氣氛漸漸蔓延到台下,不少人將好奇的目光投了過去,林乾一直侍立賀蘭悠身側,此時眉頭一皺清咳一聲,不著痕跡的上前一步,衣袖微微一拂。

我瞇起眼,看見他袖中的手指,輕輕劃過賀蘭悠的手腕。

只一劃,賀蘭悠並沒有瞿然而醒之色,卻立即稍稍直起了身子,懶懶揮了揮手。

林乾立即道:「教主寬恕你了,下去吧。」

那小童磕頭謝恩,踉蹌下去,眾人這才舒了口氣,臉色神色也靈活了起來,又恢復了先前的談笑風生之狀。

自有人悄悄去覷他的神色,想探知剛才那奇異感覺從何而來,卻見他依然如前神情平和,斜倚座上,將一杯香茗懶懶的撥著瓷蓋,唇角甚至噙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台上比試接近尾聲,我心中飛快的盤算,沐昕會以何種方式發難?如何才能不動聲色又不傷他顏面的令他改變主意?萬一鬧將起來我們如何抽身而退?一團亂麻尚未理個清楚明白,忽聽身側人深深吸氣,緩緩起身。

耳側,聽到他淡淡道:「懷素,原諒我,我改變主意了。」

我心一慌,伸手便去握沐昕手腕,卻手指一滑,直接滑了過去,轉目看去,卻見他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一副銀白手套,非絲非織,在午後微弱陽光下,閃著金屬的螢光。

見我拉他,沐昕微微轉身,輕聲道:「懷素,當日大漠之上,你曾應過我,不會怪我。」

我垂下眼睫。

「終有一日我要和他公平決鬥,為方叔索回這筆債,到那時,懷素,你不要怪我。」

緩緩鬆開手指,我微微一笑,放開不自禁抓握他衣襟的姿勢,輕輕拂平他衣上的皺褶,抬頭道:「去吧,我等你。」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你放心。」再不說話,轉身向台上行去。

我盯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走出我身前,面色平靜。

近邪盯著我,半晌道:「你?」

我收回目光,向他宛然一笑:「我?我如何?」

他抿嘴不言。

我笑著,將笑容越笑越淡薄,越笑越蒼涼。

然而卻是決然而平靜的道:「我能如何?我自然知道他此時只怕不是賀蘭悠對手,我自然知道縱然他勝了賀蘭悠我們也很難全身而退,但我更知道,我沒有理由去攔阻他,不是因為什麼尊嚴重於生命的勞什子混賬話,而是,我必須對他有信心,我的質疑和保護,才是對一個男人的最大侮辱。」

近邪沉默,我抬眼看看不遠處山石樹木,悠悠道:「再說,我想過了,他若有不測,我亦不獨活,這樣看,也沒什麼大不了。」

近邪震了震,我不再看他,轉手解了劉成的穴道,道:「叔叔,沐昕點了你的穴道,你不要怪他。」

《燕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