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道:「山莊固多奇藥,紫冥宮卻也不是貧門陋戶,好意心領。」
我閉目一歎,就知道,我也得罪他了。
可是老頭豈是好輕慢的?
他一步上前,伸手一攤:「拿來。」
賀蘭悠一怔,老頭已道:「既然知道山莊都是奇藥,也知道領我好意,那還毀我藥作甚?既然你紫冥宮財大氣粗,那我也不用客氣,毀我的藥,便賠還我罷。」
賀蘭悠面色幾乎已經難以以言語形容,老頭兀自不肯放過,正色道:「這藥說起來也沒什麼稀奇的,不過就是千年首烏,天山雪蓮,紅蜂蜜火蠶泥、白猿膏、千年靈芝、人形參,加上神農架三十年開一次花的百毒草煉製三個月便成的區區劣藥,功效也不如何,也不過是僅次於生死人而肉白骨而已,我至今只煉成十顆,想你紫冥宮自然看不上這等東西,定然成籮筐的堆在庫房裡,我不貪心,不和你小輩計較,你毀我一顆,賠我三顆便罷了。」
賀蘭悠猛咳起來。
老頭的手還攤在那裡,全然不管賀蘭悠那般的尷尬,賀蘭悠幾經他逼迫,終於維持不了素日的城府,抬頭微怒道:「先生為何欺我!」
老頭睜大眼睛,詫道:「誰欺你了?毀人東西要賠,三尺孩童都該知道罷?難道堂堂紫冥教主,小氣到這個程度?區區一藥,也不捨得?」說著便去扯賀蘭悠衣袖。
若不是重傷在身,且心緒極為敗壞,我幾乎笑出來。
心底卻有淡淡的淒涼。
外公,你故意欺負他,是要想救他罷?
舞陽之火,伐心之術,以賀蘭悠剛才的悍厲決然,真氣浮動,只怕已被火毒所侵,他此刻只是撐著而已,若是任由他沉溺先前的折挫不可自拔,定會傷及根本。
而他此時的心情,也會拒絕任何的接近,甚至可能出手反擊,犯下重傷後不可妄動真氣之大忌,可若是由他這般硬撐下去,一樣能毀了他。
外公既然已經扯住他衣袖,賀蘭悠就再也不能甩脫。
只一扯之間,外公手掌翻飛,已經把住賀蘭悠腕脈,不容他推拒,真力一貫運指如風,已經連點他胸前大穴,賀蘭悠掙扎不得,索性放棄,任由外公施治,嘴裡冷笑道:「果然是祖孫,一般的好心計,佩服,佩服。」
我垂下眼,不去理會他的言語,自顧閉目調息,半晌忽聽外公咦了一聲,我睜眼看去,外公神色卻已如常,只淡淡注視賀蘭悠,我覷見他袖內手指微動,目光一縮,外公卻已停下掐算,站起身來。
我正欲開口,忽聽賀蘭悠一聲長笑,衣袖一拂,已甩脫外公,飛身而起。
他一掠起,再不遲疑,立時落足一處焦木之上,目光掃過四周諸人,微笑道:「諸位來得齊全啊,我紫冥宮區區大會,能得山莊奇人現身,實在蓬蓽生輝。」
山莊眾人注目他落足處,俱都面色一變。
棄善偏頭看了看他,揚揚眉道:「小子,好像我小瞧你了,你是怎麼知道你腳下這一方焦木,才是舞陽陣之真正陣眼?」
賀蘭悠笑道:「僅僅是舞陽陣眼麼?難道不是這陣中之陣的唯一一塊生地?」
棄善目光更亮:「好,小子,你很好,做這個勞什子魔教教主可惜了……怎麼樣,跟我走,我教會你這天下奇術……」
「修已知道你,你還不知修!」揚惡笑嘻嘻打斷他的話,仿若沒看到棄善殺人的目光。
賀蘭悠微笑依然:「多承看重……」他蒼白的面色上目光流轉,亮若明燭,然那燭光飄搖閃爍,反顯得眼神深處無盡幽深,「悠素日不喜欠人情,令師相救之恩,如今賀蘭悠便以一尺之退,盡償了!」
話音一落,他於焦木之上旋身而起,掠退尺許,朗吟:「殘陽黯幾許,枯木怎逢春!」手掌微拂,焦木前端化為灰黑齏粉,升騰起淡淡煙霧,與此同時,高台之下的陣眼四周,忽地齊齊塌陷方圓尺許,將將觸及站在最邊沿的遠真,只差毫釐,他便會落足陣心。
傲然一笑,賀蘭悠再不停留,流星般電射而出,身形瞬間消失於洞口,唯余語聲悠悠傳來。
「賀蘭悠亦最恨為人所乘,恩既已償,來日狹路相逢,今日被困之辱,在下必定索回。」
高台之下,一片沉默,良久,才有人喃喃道:「好狂傲的小子……什麼恩怨分明,明明是不喜被人掌控決斷是非,定得自己奪得主動,將他人翻覆才痛快,怎容人翻覆他?」
我詫異的看了說話的遠真一眼,難得他扮了書生卻不掉文,想是剛才賀蘭悠怒極反攻,搶佔陣眼生地,毀焦木一尺,幾使他陷陣的威脅手段,令他失神了?
外公看了遠真一眼,將目光掉開,衝我吹鬍子,「你!給我趕緊回去,養傷!」
我虛弱一笑,轉頭看了揚惡抱起的沐昕一眼,見他面色已略略好些,方放心的向老頭身上一倒。
「懷抱借我一睡。」
當真是一場好睡,連夢也不曾來做。
再醒來時,已是兩日後,西平侯府自己的藏鴉別院的臥房裡,流霞寒碧小心的守著我,見我醒來,一笑燦然。
我淡淡一笑,對坐在窗前看消息的外公道:「紫冥教動靜如何?」
外公沒回頭,只莫名感喟道,「賀蘭家的人啊……真是……那個大會繼續進行,賀蘭教主一切如前,親臨比試場主持大會,諸般尊位基本底定,紫冥實力再上一層。」
我自失一笑,「賀蘭教主好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