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與女怨兩人都是雷厲風行的脾性,事情既然已敲定要做,兩人便立時開始了行動。
這是女怨唯一一次以城主的身份徇私,卻是為了徹底毀掉無極荒城與自己。
女怨需要做的事並不多,開啟城門給司命一個指引便可。真正的難題是如何在無極荒城外的結界之中找到闖入那處陣眼的入口。上次爾笙與長淵掉入其中全憑機緣巧合。這一次,司命若找不到陣眼入口,便也不會找到出去的路,將永遠迷失在荒城結界之中。
陣眼入口隱晦,豈是那麼容易便能找到的,司命此舉實乃搏命之舉。
「開城門吧。」司命盯著女怨淺淺一笑,就像是要去赴約,眼中沒有半點遲疑。
其實司命心底裡也是有害怕的,若是此事不成,她便只有像長淵一樣,此後的數萬萬年皆被困在無邊際的黑暗之中。但她想,她若不能將長淵救出來,索性也就呆在黑暗中好了,與他一起共嘗無邊孤寂,如此也算另一種方式的陪伴。
也算……不辜負他一番深情。
女怨祭出一個小女娃娃的頭,與她一起吟唱著咒語,城門「卡卡」的打開。
司命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堅定的邁入黑暗之中。在巨大成麼中的黑暗就像一個大張的虎口,籠罩了司命一身白衣,她的背影顯得越發單薄而渺小,但女怨覺得,此時的司命便是被荒城之中最刮骨的風吹著,腳步也不會偏移半分。
這個女子是那麼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執著而堅定的往前走著。
這世上「未知」最令是人恐懼,女怨自詡她的脾性便是被磨得再冷淡也無法在獨自面對未知之時不卑不亢,不驚不懼。有的強大,不在乎外表或頭腦,只是一股骨子裡的堅韌,無堅不摧得令人起敬。
女怨心中突然起了好奇,在司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之前,她問道:「為何要破荒城?」
「為一心安定。」
其實司命既已被消了記憶,她大可圖一時便宜,就此隨了自己以往的心願嫁給天帝,做個威儀四方的天後。她之所以騙了天帝,瞞了所有人,甚至算得上叛離天界,費盡心思的跑來無極荒城「找死」,不過只是因為胸中這顆心它日夜不安。
為長淵,更是為一心安定。
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荒城外的黑暗之中,荒城城門闔上,關住了一城黃沙。
女娃娃的頭沒有咒術的支撐頹然落地。女怨也不管,只是輕輕撫上自己的心口,出神的呢喃:「一心安定?何以心安?」
黑暗之中,司命連眼也未曾睜開,探尋著微弱的氣息。她此前已在天界翻閱過許多上古迷陣的書籍。陣眼乃是一陣中心所在,既存在生氣,也暗含殺氣。
是以在此無極荒城的結界之中,應當有兩個地方,一處僅有生氣,乃是通往人界的出路,一處生氣殺氣共存,那才是真正通往那個長滿上古蘭草的地方的路。司命仔細的探尋著黑暗之中的氣息。
生死之氣微薄而難以捕捉,需得全然靜心凝神,每一絲波動都不得放過……
不知在黑暗中行了多久,或許是幾個時辰又或是幾天,司命的鼻尖微微一動,她倏地睜開眼,眸中精光大作,當下她以神力為介,腳下猛的一踩,徑直向右方登踏而去。
一片空茫的黑暗之中驀然出現一道佛光般的屏障,微微抵禦著司命闖入。
都行至如此地步,司命已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模樣,當下拔了一鱗劍劈頭砍向擋在眼前的佛光。神力與佛光激烈的碰撞,在司命的低喝聲中,光亮飛濺入無邊黑暗之中,慢慢的,司命眼前便只剩下一片耀目的白光。
她慢慢的,白光弱了下來,司命漸漸感覺到自己的腳有落在實地上的感覺。
她收了劍,揉了揉被晃花的眼睛,待眼中的疼痛漸漸散去,她抬頭一看,漫無邊際的上古蘭草搖擺著綻放。
此時,在司命為救長淵奮力拚搏的時候,九重天上天帝與天後的喜宴也要擺開了。
蘭花是個聰明的靈物,又得司命親手點化,是以她臉上的偽裝現在都還沒有人看破。
但這只是在還沒有見著天帝的情況之下。天帝神力與司命相當,甚至還要高出司命些許,若是在拜堂之時他察覺出蘭花不是司命,只怕到時候她連哼都不能哼一聲便會被活活捏死。
蘭花想,她現在已經到了司命所說的「實在熬不住」的時候了。
當天夜裡,她將自己的原身抱在懷裡,準備跑路去戰神的長勝天尋求政治庇護,然而哪想她這個計劃在剛出門的那一刻便被打破了。門外赫然立了兩尊門神,見蘭花推門出來,門神天生便凶神惡煞的臉把年紀尚幼的蘭花嚇得差點沒尿出來。
不過因著她有個不老實的主子,她自小便見過主子許多不老實的行為,裝模作樣這樣的小事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當即她往後退了一步,唇邊勾了一個笑,成功的壓下臉上的驚慌,她鎮定的看了兩門神一眼,皺眉問道:「你們大半夜的站在這兒,對本神君有何圖謀?」那副斜斜挑眉的冷諷模樣確實把司命學了個十足十的像。
門神立即拱手道歉,解釋道:「神君恕罪,我二小神在此實乃帝君特意吩咐,說是大婚臨近,決不能讓任何污穢之物沾染了司命星君您的身子。所以我們才多有冒犯。不過我記得今日應當已有仙婢告知過神君了啊。」
好像是有那麼回事,不過蘭花記不起來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跑路一事,哪還有空去管其他。
「神君這半夜出門可是有何要事?」門神問道。
蘭花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圓月,甚為憂傷道:「月色正好,讓我的蘭花曬曬月亮。」
當夜蘭花在院子裡曬了一晚上的月亮,兩位門神便守著她曬了一晚上的月亮。第二日,蘭花還在思忖逃跑方法之時,那個傳說中的帝君竟然在成親前的最後一天找上門來。
蘭花一臉灰敗。
天帝看見她的那一瞬,本平靜無波的眼頓時危險的瞇了起來。
「司命呢?」他轉過頭去問兩個門神。
門神頓覺莫名其妙,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司命』,又瞅了瞅天帝,一臉不解。
天帝一聲冷哼,袖袍一揮,蘭□直從椅子上翻了下來,她的面容幾番變幻,最終幻象破滅,她變回了自己原來的模樣。
門神二人大驚失色。天帝冷冷看著蘭花,沉聲問道:「什麼時候換的身份?你主子去哪兒了?」
蘭花在神力的壓迫之下面色十分難看,她摔坐在地上,顫抖著唇角道:「就……昨天換的,主子說快成親了,以後沒有自由,想再下界去看看……」
天帝手指一動,隔空掐住了蘭花的脖子:「你若不想說實話,我留你也沒用。」
蘭花怕得緊緊閉上眼,她死死咬著唇,怕疼怕死的她在此時竟愣是沒多吭一聲。蘭花這種植物,畢竟還是有一股傲氣的。像司命一般倔得要命……
天帝眸光寒涼的盯了她一會兒,指尖一鬆,卻是放開了她,蘭花摀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呼吸。天帝眸光在屋內逡巡一圈,終是停留在外室的一個角落,他命人抬來的聘禮雜亂的堆疊在一起,箱子上的紅綢未拆,她竟是連看也不曾看過裡面的東西。雲錦織的鳳袍已成,孤零零的掛在一旁。
他呼吸微頓,忽然覺得這一室的紅礙眼得刺目。
「青鶴。」沒法再多待半刻,他怒意盛極,轉身時的衣袍狠狠刮過蘭花的臉,他喚來隨侍的鶴仙,「將此女軟禁,調三千天兵下界尋人。」
鶴仙一直在門外,並不知屋內發生了何事,他微微一怔:「帝君是要尋誰?」
「司命。」
這兩字已吐出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鶴仙大驚,臉色頓變,明日便是大婚,司命星君竟在這樣的時候跑了,這不僅是給了帝君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更是一巴掌拍在了天界的臉上。
適時鶴仙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天界突然流傳起來的傳聞,說天帝脾性越發難以捉摸,酷愛施虐與人,由其是對司命星君……
這司命莫不是是因為怕帝君成親之後施虐……鶴仙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隨侍天帝多年,深知天帝性子雖然冷漠有時刻板,可他主的是仁政,對施暴施虐這樣的事半點不敢興趣。否則天界也不會是如今這般自由得近乎散漫的模樣。
但如此熟悉天帝的鶴仙,聽到這個消息也有如此想法,別的神仙更是會作此猜測。
鶴仙在心底暗暗歎息,司命星君這一招,扇了天帝面子,毀了天帝名譽,更是將天界眾神都擺了一道,心地著實狠辣了些。他瞅了瞅天帝的臉色,不敢再多言,忙領了命,急急離開。
天帝站在欽天殿門前,垂在寬大袖袍中的手緊緊捏著一隻鳳簪,在金鳳口中含著一顆小小的白色珠子,正是司命被奪走的記憶凝聚而成。
指尖收緊,鳳簪被生生捏得變了形。
天帝嘴邊的冷笑漸漸凝出了一股苦澀而無奈的意味:「竟是什麼也記不得了憑著感覺也想報復我麼?不愧是我的司命星君……」
上古蘭草漫天飛舞,幽幽劃過司命的鼻尖,接觸到生氣,蘭草化為灰燼,司命吸了些許到鼻子裡,不由癢得打了個噴嚏。
不甚在意的揉了揉鼻子,她翻過一個小山坡,看見靜靜躺在那方的陰陽各半的湖水,紅色的光球一如既往的在湖面上各自旋轉。司命唇邊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她已興奮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她掏出貼身放在懷中的從爾笙手上取下來的銀鈴,然後將神力慢慢注入到銀鈴之中。
沒有多餘的招式,她大喝一聲,飛身上前,神力蠻橫的透過銀鈴擊打在紅色光球之上。
這一瞬所有的風都停止了行徑,世界仿似被什麼凝滯住了。只聽「喀拉」一聲輕響,黑色湖水上的光球的表面裂開了一寸縫隙。另一半湖水上的光球也在同樣的位置破口。大地猛的一顫,湖水激盪,空中凝滯的氣息仿似被大風刮過,上古蘭草盡數匍身於地,風仿似吹出了形狀,和著天地梵音一層層盪開,越發激烈。
裂口越大,反噬之力便越是強烈,撕裂的疼痛在心口蔓延,司命咬緊牙關,不顧自己心脈受到重創,只不要命的將身中神力盡數灌入銀鈴之中。
司命和爾笙最大的差別或許就在於做一件想做的事時,爾笙會粗魯的干,而司命會先有一個規劃再粗魯的幹。兩者在本質上的區別,不過就是一個活得久了,歲月把她打磨得謹慎了一些而已。
在兩股力量的夾擊之中,銀鈴化為灰燼,紅色光球也在此時轟隆隆的塌陷,它沉入黑色的湖中,化成了一團團紅色的灰。而白色的湖水上的光球也同樣沉了進去。
世界靜止了一瞬,司命聽得一聲巨響,抬眼一看遠處的天開始慢慢塌陷,滿地的上古蘭草盡數枯黃,大片大片的死去。
陣眼破了。
司命眸光大亮,心頭充溢著說不出的喜悅與興奮。
腳下的湖水呼嘯著轉出了一個漩渦,司命往下望去,在深深的黑暗之中有一個蜷縮起來的身影越發清楚。她不由自主的揚起了唇。方才神力用過頭,傷了心脈,此時又是大喜過望,血氣翻湧衝上喉頭,她嘴裡一陣腥甜,竟嘔出一口血來。
她半點不在意,隨手一抹,污了一身純白的孝服。她沉穩著腳步,一步一步向黑暗之中走去,像個凱旋歸來的驕傲將軍。
長淵,長淵,爾笙來救你了。
以後我們一起用雙腳丈量世界,我陪你看盡萬丈紅塵,俗世繁華,我陪你品盡人情冷暖,世間百態……
我們,再也不分開。
啊啊~~~腫麼我就忍不住日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