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女子立在黑龍面前問道:「長淵,你為何不入眠?」
「以吾之修為,已可不再入眠。司命你也不需要睡了。」
「你這話不對,第一,天地循環自有它的次序,我們雖已修行為神,跳出規律的束縛,但也應當對天地有所畏懼,有所順從,順應自然,這才是為神為仙之根本,第二,『吾』這種土得很有王霸之氣的自稱,外面的神仙早就不用了。長淵,總有一天我是會救你出去的,所以你得盡快跟上外面的潮流,以一個陽光時尚的形象打入眾神心中。」
「此言甚是。」
「所以,來,讓我在你的龍角上睡個覺先。」
讓長淵改變形象與司命睡覺之間有多大的關係黑龍沒有讓她去論證,只是老實的埋下頭,讓司命輕輕鬆鬆的坐了上去:「我睡咯,你別動。」
黑龍本在搖晃的尾巴一僵,果然不動了,一人一龍在黑暗中安靜的漂浮著,沒多久女子便傳出的均勻的呼吸聲。
聽起來她睡得很甜。他心裡被這均勻的呼吸吹得微微發癢,金色的眼睛往上轉了轉,可是仍然看不見女子的睡顏。他有點著急,腦袋往旁邊偏了偏,適時,司命一個翻身,竟骨碌碌的從他頭上滾了下來。
長淵心中一驚,他想去撈,奈何爪子太短,唯有探下頭去,往上一頂。
只聽一聲尖叫,司命一蹦三丈高。她捂著自己被龍角紮了個洞的屁股,憤慨的怒瞪長淵:「你!把角給本神君鋸了!」用這樣的自稱,想來已是氣急。
長淵目不轉睛的盯著司命的屁股,鮮血浸濕了她的衣裳,他心裡也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嘴笨的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只有呆呆的告訴她:「司命……出血了。」
「本神君知道!」司命怒極,衝上前去便一口咬住長淵的龍角,含糊道,「你膽肥了竟敢意圖爆我菊花!要不是本神君閃得快……今日我一定得把這貨鋸了!鋸了!」
「先止血……」
「流的是本神君的血你操什麼心!」
「吾……我不知這是什麼心,很奇怪的感覺。」
正在咆哮的司命猛的一怔,她訝異的望了長淵一會兒,漫漫的黑暗之中只能聽聞他們兩人輕細的呼吸。司命突然清咳一聲道:「這叫知己之間的純潔情誼,長淵,你乃是司命的摯友。」
「摯友?」
「摯友!」
混沌之中的一人一龍漸漸遠去,世界慢慢變得光亮起來。
司命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窗外的陽光已照進屋來,蘭花在窗台上沐浴著陽光,潔白的花開得正好。司命摀住自己的眼睛,嘴裡發出一聲苦笑:摯友?司命啊司命,你怎麼就這麼愛坑人呢。
她翻身下床,從書櫃的暗層中取了了那本藍色封皮的命簿。她一邊翻閱命簿一邊想,她三番兩次夢到的那個黑暗之地必定就是傳說中的萬天之墟。她之前喝了瓊池的酒,醉了過去,想來定是神識飄離了出去,在某個機緣巧合之下,闖入了萬天之墟見到了被囚禁其中的長淵,她欲救長淵最後卻沒有成功,又回到了天界。之後,她寫了這本「天地龍回」的命簿,讓天命來達成『天地龍回』這個目的。
但現在長淵又被關進了萬天之墟,那是不是說連天命也沒辦法讓『天地龍回』?還是說……
司命翻到了命簿有字跡的最後一頁,在她上次看見的最後幾個字後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突然出現了一句話「司命暗自籌備,欲破萬天之墟。」
司命了然,原來這本命簿根本就還沒有完!
爾笙的死,不過只是達成『天地龍回』的一個步驟罷了。
司命往外間望了望,雲錦喜服製作到現在,已不需要再多量尺寸,而她的喜好朝雲與晚霞也瞭解得差不多了,她們已不如初時那樣常來,天帝派來監視她的人見她這兩月半的時間都過得十分安分,心中也起了倦怠,隨著婚期臨近,司命仍舊如此本分,天帝的疑心想必也已經打消了許多吧。
司命想,她現在便應該行動了。
再次讓蘭花扮成自己的模樣,司命摸了摸她的腦袋,道:「這次我可能會出去很久,你能頂多久頂多久,實在受不了了就跑到戰神府邸去,陌溪和三生都是好人。有他們護著,天帝若是知道了……至少不會對你下殺手。」
蘭花有些慌:「主人,你要去哪裡?不回來了嗎?」
司命笑著沒說話,她知道自己約莫是再也回不了天界,也不想回了。
這兩月多的時間她已把所有的東西都籌劃好了,下界的時候走得無比瀟灑。
到了凡界,她毫不猶豫直奔無方仙山。沒了記憶,她尋了許久才找到了無方後山的禁地。不料卻在那處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長安。
千年前此人得道成仙需要歷劫,她在天界好好觀察了他一番,本想給他安排一段能輕鬆度過的劫數,哪想在編排此人命格的時候與三生起了爭執,司命拽著批有他命格的紙落入瓊池,他歷劫成仙的命便生生被改成了天命。
司命醒來之後特意翻看過長安的記錄,心底也很是歎息。如今他墮仙成魔,想來定是過得痛苦不堪,司命覺得自己是挺對不住他的。
可是天命這種東西,又是誰做得了主的呢……
她正想著,長安的目光忽然掃了過來,落在了她身上。司命衝他笑了笑,長安一怔,眸中立即溢滿殺氣:「司命?」
「正是……」不等她將話說完,長安便不由分說的劈來一劍,司命拔出一鱗劍接下了這氣勢洶湧的一招,神力與魔氣激烈的交鋒,殺氣澎湃而出,掃過這一處谷地,驚飛無數飛鳥。
司命眉目一沉,她不怕與人斗,但此時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爭鬥只會白白浪費她本就珍貴的時間。
「我知你心中對我定是有怨氣的,但你的命格確實不是我所寫,事出意外,你的命乃是天定。」
「天定?」長安厲笑道,「何人給天的權利?」
司命眉頭一皺:「天劫之所以難渡,是因為渡劫全仰仗自我的領悟與超越,每一個選擇皆是自己所定,每個困境皆是由心而造,能贏得過自己的心便能贏得過天。誠然,天命難料,但最終選擇入魔的卻是你自己。而今你恨我,恨蒼天不仁,卻為何不想想當初是誰做了抉擇,你情願花十倍心思去恨別人也不願放過過去和自己。邁不過心裡的坎,無法飛昇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長安冷笑:「是我的命便罷了,何以將外人牽扯進來,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何其冤枉,蒼天不仁,我便要逆了這天。」
「逆了天你便能追回那些已經錯過的人和事嗎?」司命冷冷道,「你不過是只為求自己心安,遷怒於他人罷了。」
長安一怔。司命不想與他在纏鬥下去,趁此機會一頭扎入了湖水當中,捻了一個避水決便徑直向湖底刻著的「無極荒城」石碑而去。行至那處,司命將掛在一鱗劍上的爾笙的一截小指骨往碑上一擺,爾笙生前殺孽過重,指骨上仍殘留有煞氣,不一會兒,湖底便劇烈的抖動起來。
湖水逐漸形成一個漩渦盤旋著不知消失到了哪裡去。司命靠著石碑而立,抬頭仰望上空,不過片刻功夫便瞅見荒城大門在上方大開,一身紅衣的女怨靜靜立在大門那邊。迎接每一個去荒城的人是城主的職責。
司命毫不猶豫,飛身上前徑直闖入荒城之中。
長安緊跟在司命身後,也欲硬闖,但是卻被一條水紅色的長袖攔住,陰氣狠戾的將他推擋出去。
「你將我趕出城之後我便一直在此地等你,你一日不肯讓我進去,我便在這裡等你一日,你一生不肯讓我進去,我便等你一生。阿蕪,你當真能如此狠心絕情……」
女怨面無表情的收回長袖,一言未回。荒城城門轟然闔上,外面和裡面又變作了兩個世界。
司命掃了一眼黃沙漫天的天空,目光落在也正打量著她的女怨身上,司命笑了笑道:「其實偶爾徇私一番也無可厚非。此處歸於三界之外,你既是城主,在此城之中便可隨心……」
「在他心中,我不該是現在這副模樣。」女怨不留情面的打斷司命的話,她的目光在一鱗劍上短暫停留,「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司命微微一呆,為了她前面那句話。不讓長安進城,那麼決絕的將他趕走,不是因為恨,而只是因為不想打破他印象之中的美好?司命默默歎息,此女子太癡。也難怪她會入了執念,引得天下女子怨氣入身,因愛而恨,因癡所以才能成怨。不過司命轉念一想,或許如此做法對長安來說也是最嚴厲的懲罰。
司命收回思緒,對上女怨那雙陰氣森森的眼道:「我叫司命,也叫爾笙,此次前來想與你商量個事。」
「何事?」女怨其實並不在意她是誰,無極荒城萬年不變,她待在這兒數百年間已見過許許多多的人來了又走,性子早已被磨得冷漠甚至麻木。
司命抿唇笑了笑:「把無極荒城毀了吧。」
她說得輕描淡寫,仿似談的是今天天氣不錯,而不是要毀掉一個天地自成的封印之地。
女怨稍稍琢磨了一番:「好。」
她回答得如此輕易,叫司命也驚歎了一番。
「在此死寂之地,生不成死不能,看著一群漸漸變為活死人的人……」女怨涼涼道,「早他媽不想幹了。」
司命瞇眼笑,她想無極荒城中的人被關了那麼久,有再大的罪也該贖盡了。而後那些世俗中所謂的罪人便交由世俗的人自己去應對,上古遺威對現在平和的凡界來說已沒有那麼大的必要了。
但司命不知道的是,女怨的命早已與荒城連為一體。
她一句輕飄飄的不想幹了,背後卻是一句沉重的不想活了……
隔日更什麼的……對我來說竟成了一個遙遠的夢……一日不更渾身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