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姜武如此與我言語,他身後跟著的下屬聞言一邊歎一邊無奈的喚了他一聲:「阿武。」
姜武轉頭去應付了他兩句。
而我便在他倆說話的時間裡琢磨。我若是與姜武合作,他定是不會臣服於我的,而我也不可能當他的下屬,折中的辦法,就是我與他平起平坐。
那麼問題來了。我身為一個後來者,要憑什麼,才能在姜武團隊裡,獲得與他一樣的第一權利?
我現在不是路招搖,沒有那麼強大的實力,姜武也不是墨青,我也不能像對付墨青一樣,天天跟在他身邊勾引他。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用於和姜武交易的籌碼,就是對他們組織來說不可或缺的,就是我在墨青身邊,佔有的那第一手情報。
墨青要與琴千弦聯手的情報。
姜武再厲害,也頂不住萬戮門與千塵閣兩面追擊夾攻,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組織正是在生死存亡的邊緣呢,我若能給他們提供情報,讓他們躲過埋伏,他日再尋機會,起身反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到時候姜武這一堆人幫我對付暗羅衛,我趁亂殺了墨青。
我理清了自己的底牌,算好了自己的計謀,見那邊燒紙的人要跑得差不多了,便轉頭望向姜武:「我們談個交易怎麼樣?」
姜武頗有興趣的瞇起了眼睛:「哦?交易?讓我再幫路招搖燒一次紙錢嗎?」
「最好是也燒一次,不過我想和你談的卻不是這個。」
姜武笑了笑:「這麼有自信的與我談交易?」他伸手,放到我的脖子上,作勢要掐我,「你要知道,我可是一手就能了結你性命的人。」
我沒躲,因為他眼睛裡沒有殺氣,我知道他只打算唬唬我,就跟我平時喜歡唬唬小朋友一樣,他並不是真的想殺我。可就在我打算理性的與他談買賣的時候,斜裡倏爾插來一劍,愣生生的將姜武的手逼退了回去。
來者渾身氣息一震,姜武也不甘示弱,兩方氣息碰撞,姜武微微退了一步,而這來人卻猛地往後退了三步,過分的是,他的手攔在我的身前,於是他被撞得往後退的時候,也逼得我往後退了三大步。
他卻沒什麼歉意,只聲色極為沉重道:「姑娘快走!」
我一見面前這一身熟悉的衣著打扮,明白過來了,是暗羅衛的人。
約莫是……墨青派來跟蹤保護我的。
可我現在並不需要保護呀!我也不想走呀!我還有事呀!
然而這些話,我卻沒辦法說出口,若真說出口,回頭要報給了墨青,我要怎麼解釋?我和你想殺的那個死對頭脾氣挺相投的,於是就打算與他去喝喝酒聊聊天談談人生?
墨青得活鍘了我。
這方暗羅衛保護了我,那方的姜武下屬也立即上前,擋在了姜武面前,眸光犀利如刀:「是暗羅衛,她果然是厲塵瀾的人。」
姜武倒是不慌不急,他摸了摸下巴,深吸了口氣,沉思:「厲塵瀾竟許他手下的人給路招搖燒紙錢,他不是殺人奪位上去的麼?真是讓人看不懂……」
「這不是看不看得懂厲塵瀾的事……」他屬下有點著急也有點心焦,「這就是告訴你不要對誰感興趣就湊過去……」
「哎呀,囉嗦。」姜武一巴掌將他屬下推開,站到前面來,側面是紙錢燃的火還在熊熊燃燒,襯得他一臉猖狂,「管她是誰的人,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我看上的,都是我的。」他捏了捏拳頭,手指骨辟里啪啦一陣脆響。
竟是打算……
搶人了?
我身前的暗羅衛顯得尤其的緊張,一身殺氣皆溢了出來,他沒開口,可我卻聽到有聲音傳音入密,猶似在我耳邊道:「姑娘,速回塵稷山,此處有在下幫您拖住。」
其實你回去我來拖也沒關係……
「快走。」他話音一落,飛身撲上前去,儼然一副坦然赴死的態度。在他這麼嚴肅認真且凝重的態度下,我覺得一肚子賊心思的我,表情有點尷尬。
可都不等我好好體會一下這尷尬的情緒,面前的戰鬥便火速的結束了。
其實也不算結束,只是對我來說結束了。
姜武一個瞬行,擦過那暗羅衛的肩頭,落到了我的身前。那暗羅衛吃驚之後欲轉身來攔,而此時姜武已經將我扛上了肩頭,姜武的屬下則一拔腰間長刀,與暗羅衛戰在了一處。
「小美人兒,咱們去喝酒吧。」
言罷,我只覺週遭風動,再是下一瞬間,便已離開了那去向花街的青石小橋,隔絕了外面的喧囂,落入了一個小院子裡。
院裡將暮春時的景體現得淋漓盡致。濕潤的土地粘黏了樹上的落英,牆角的花結了個骨朵,正是欲放之際。
姜武將我放到院裡微涼的石桌上,讓我坐著的高度,只比他矮了一個頭。他手放在我腰側,臉貼近我的臉,距離很近,以至於在濕潤的空氣裡,有恍似曖昧的氣息流動。
「怕我嗎?」
我抬了眼眸,瞅他:「你又不殺我,為何要怕你?」
姜武一挑眉,瞇著眼,愈發危險的盯著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殺你?」
「哦,那你殺我呀。」
姜武仿似被我噎了一下似的,頓了一瞬,終是退開了去,他大笑起來:「有趣。小美人兒,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這般有趣的女人。我欣賞你。」
「我也挺欣賞你的。」我跳到了地上,轉身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翹了腿,抬眼望他,「先拿酒來吧,咱們一邊喝一邊談買賣。」
姜武眼神裡的考究與玩味各佔一半,看了我一會兒,他一招手,院裡房間裡倏爾推門走出來了一行侍女,各自奉上了糕點與美酒便又退了下去。
姜武也坐了下來,他倒上了酒,自己先喝了一杯:「厲塵瀾派暗羅衛保護你,想來你對他來說還十分重要。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吃了塊糕點,心裡嫌棄了一番姜武這兒廚子的手藝,完全比不得我萬戮門的大廚。我倒了酒,飲了一大口,沖掉糕點在嘴裡的餘味,道:「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對厲塵瀾來說,很重要就是了。知道這一點,就足夠我們談接下來的……事……」
美酒入喉,我只覺胃裡火辣辣的一片,不消片刻,便有酒勁兒上頭。我心裡剛想著是不是姜武在糕點或者酒裡下了藥,下一瞬間,便一頭栽在了石桌上。
磕得直接讓我魂魄離了體。
我看著栽倒在桌子上的芷嫣身體,愣在一旁,那方正在端著酒杯瞇著眼睛沉凝思考的姜武也愣了:「小美人兒?」他喚我,「芷嫣?」姜武伸手,摸了摸那身體的頸項,隨即困惑的拿起了那具身體還握著的酒杯,看了看,嗅了嗅,轉頭問了一句,「哎,你們下毒了?」
屋裡出來一個侍女,跪了下來,連忙磕頭:「奴婢們哪敢私自行事!」
那如此說來,竟是芷嫣這身體……一杯倒了。
我試著往她身體裡擠了擠,然後放棄了。她也太弱了吧!吃藥也沒這麼快啊!你現在要我怎麼和人說話!
我正嫌芷嫣身體拖後腿,那屋裡又走出來一人,微微佝僂的背,杵著青鋼枴杖的手,正是一臉肅殺的袁桀。
我的北山主竟然……出現在了這兒?除了他與姜武聯手這個理由,我再想不到別的了。
「厲塵瀾今日與琴千弦共商密事,欲聯手圍剿與你,無人知曉他們商議的細節,你卻有心思在這裡與女人調笑?到時候若出什麼差池,別怪老夫沒有事前知會於你」
果然如我所料。
難怪姜武能橫行霸道這麼些時間呢,原來有內鬼保護。
想來北山主對墨青早就積怨已深了,也想借別人的手,趁機除掉他。不愧是之前在我手下做事的人。這行事風格與思路,簡直與我一模一樣。
這下倒好,我想做的事情被袁桀做了,我能帶給姜武的有用價值一下就變少了。這生意是談不成了。
現在我只好想辦法離開,回到墨青身邊,見機將袁桀私通外敵的事情捅出來,以博得墨青的更大信任,讓我在墨青身邊扎根更穩。把原來可以從姜武這兒獲得的利益,轉嫁到墨青這方。
總之是一定要在這事當中撕塊肉下來吃。
那麼現在問題又來了。我現在要怎麼離開這裡呢?跟著保護的暗羅衛……不見了。又沒人知道我到了這裡,墨青還去海外仙島取劍,沒個兩三天回不來……而這方袁桀走了過來,陰沉的目光還在芷嫣臉上一瞥……
「是她。」
「怎麼?」姜武挑眉問道,「認識?」
「此人近來頻繁出現在厲塵瀾身邊。我第一次見她,厲塵瀾道她乃是線人。後又自稱門主徒弟。不過還有消息……說她是琴千弦的侄女。」
好嘛,將這個身體的身份都暴了出去,他兩個大對手都與我有關係,這下姜武估計是怎麼的也不會放我離開了。
「而且……」
這老頭,怎麼那麼多話!
「數日前,我曾與她交手,她擋開我的招式,頗有先門主風華。」
「哦?路招搖?」姜武在芷嫣身邊蹲下,將她身體往後一拉,讓她仰頭倒進他的臂彎裡,「越來越讓我覺得有趣了。」姜武抬手喚來了婢女,「先抬進去,軟禁在房裡。」
「厲塵瀾極是護著此女,你將她軟禁與此……」
「軟禁與此又如何?」姜武一笑,「厲塵瀾在位五年未曾出過塵稷山,他還能親自找來不成,再有了,別小瞧我這院裡的結界,即便是厲塵瀾,也闖不進來。」
袁桀斜了他一眼:「厲塵瀾今日離開了塵稷山,無人知曉他的去向。還有,你也別小瞧厲塵瀾。魔王遺子,有萬鈞劍在手,這世上,還沒人探出過他的底線。」
「好啊。」姜武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像是黑夜裡目露殺氣的狼,「他的底線,便由我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