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一直拉著十一娘說話,兩人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正睡得香,被琥珀叫醒了:「七小姐、十一小姐,給五小姐梳頭的人來了。」
兩人忙爬了起來,由丫鬟服侍著梳洗了一番,然後草草吃了早飯,去了五娘處。
屋子裡燈火通明。江媽媽陪著個四旬的白胖婦人坐在一旁喝茶。看見七娘和十一娘,江媽媽忙站了起來,向兩人引薦:「這位是鴻盧寺主薄章培雲的夫人。」
想來就是請來給五娘梳頭的人了。
兩人行了禮,七娘就嚷道:「咦,怎麼不見五娘?」
給她們捧茶的穗兒忙笑道:「正要沐浴!」
「她怎麼這麼慢?」七娘抱怨道,「小心誤了吉時。」
「不會誤,不會誤。」那章夫人笑道,「新郎那邊正午才發轎,要到了申酉時分才來,不會遲的。」
「這麼晚才來!」七娘很是吃驚的樣子,「四姐嫁的時候,我記得好像是一大早就送了。」
「七小姐的四姐是遠嫁吧!」章夫人笑瞇瞇地道,「要是嫁的遠,新娘子家通常都一早發親。像錢公子這樣,大家同住一個城,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的,自然可以晚些發轎——趕在巳正吉時到就成了!」
七娘「嗯」了一聲,道:「我四姐是從餘杭嫁到富陽。」
「那就是了。」那章夫人就笑道,「各家都不同。」
七娘見她對婚嫁的各種禮節都十分熟悉,知道是個常給人做全福夫人的,就細細地和她攀談起來。
「……那路上怎麼辦啊?那麼遠!」
「要是走水路呢,等轎子上了船,就可以暫時脫下嫁衣歇息一會。到了地方,男家會找個地方作為女家嫁女之處的,到了吉時發轎依行成親就行了。要是走旱路呢,那新娘子就要辛苦些了,吃睡都要在轎裡了……」
正說著,大太太和大奶奶來了。
大太太今天穿了一身寶藍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大奶奶今年穿了件大紅色百蝶穿花紋的遍地金褙子,兩人都顯得精神煥發。
大家笑著起來見禮,剛坐下來,五娘沐浴出來。
她白嫩的臉上有淡淡的紅暈,顯得十分嬌艷動人。
「五娘,你今天好漂亮。」七娘的讚揚,讓五娘眼底有了幾份羞怯。
她上前給大太太和大奶奶行禮。
大太太笑望著她,表情很是欣慰:「一眨眼,都要嫁人了。」
五娘眼睛有些濕潤。
那章夫人就笑道:「這可是好事啊!」
大太太聽了就笑起來,由大奶奶陪著焚了香,告了祖先,然後請了章夫人為五娘梳頭。
丫鬟們就簇著五娘坐到了梳妝台前,章夫人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黃楊木梳子從頭梳到尾,一面梳,還一面說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的吉祥話。儀式完了,還端了百合紅棗蓮子湯圓羹給五娘吃。
七娘在一旁低聲和十一娘笑道:「我們也去要一碗來吃。」
「我看,你不是要吃……」十一娘調侃她。
七娘滿臉通紅地戳十一娘,十一娘就笑著躲她,大太太突然望了過來。
兩人忙一本正經地站直了。
章夫人就幫著五娘換嫁衣,梳頭。
期間有人來稟大太太,說二太太和三太太來了。
大太太就帶著大奶奶去迎,七娘也跟著去了。不一會,她又和二太太、三太太一起折了回來。十一娘忙上前給兩位嬸嬸行禮,大家就笑盈盈地坐下來看五娘裝扮。
漸漸的,人多了起來,家裡也喧闐起來。
五娘裝扮好了,也到了正午,七娘、十一娘陪著五娘在屋裡吃飯,其他人到外間去坐了席。
七娘和十一娘睡得晚,起來的早,吃完飯,兩人就打起哈欠來。
五娘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不時問紫薇「我的那雙繡了麻姑拜壽的鞋帶了沒有」,「我那條大紅銷金的汗巾在哪裡」,十分緊張的樣子。
七娘就在一旁笑。
五娘根本不理睬她。
不一會,吃完飯的人又陸陸續續地回來,七娘就趁機拉了十一娘回屋裡歇息:「……反正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十一娘也覺得累,兩人和衣倒頭就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琥珀過來喊兩人:「……新郎官來了。」
兩人骨碌一下就起來了,叫丫鬟重新梳了頭,趕著去了五娘處。
五娘屋裡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七娘不由一怔,十一娘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熱烈的喧笑聲。
她笑道:「怕都去前面看熱鬧去了。」
七娘點頭。就看見灼桃滿臉興奮地跑了進來:「小姐,大爺出了十道謎語,說姑爺過了關就開門,過不了關就不開門。姑爺好厲害,一口氣全答對了。」
「真的,真的。」五娘還沒有說話,七娘倒高興起來,拉了十一娘,「我們去看看。」
「還是別去了吧!」十一娘笑道,「既然五姐夫都答出來了,那迎娶的人應該很快就來了……」
七娘不由洩氣。
灼桃就笑道:「七小姐想去就去吧!我看這門一時半會是開不了的。」
屋裡人一怔。
灼桃掩嘴而笑:「四姑爺又上去了。這次不出謎語,改出論語了。讓姑爺答什麼『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五娘不由急道:「大哥怎麼說話不算數。」
滿屋的人都笑起來。
五娘羞得滿臉通紅。
灼桃就道:「姑爺也這麼說。結果大爺說,我這一關你是過了,可沒說只有我這一關啊!」
七娘聽得極有趣,拉著十一娘就往外跑:「五娘,我們幫你去看看!」
十一娘也覺得有意思,跟著七娘去了正院。
就看見垂花門緊閉,門旁架了一個出牆的梯子。余怡清正站在梯子上和外面的人答話。
「……這句勉強算你答對。再答這句。治本於道,道本於德。古今論治者必折衷於孔子,孔子告魯君為政在九經,而歸本於三德。至宋司馬光言: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明武,果與孔子合歟?」
「這又不是寫策論。」余治清的話音剛落,羅振興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換一個!」
余治清「撲哧」笑,朝著眾人道:「看見沒有,這就幫上了。」
院內院外一陣笑。
有人喊道:「錢姑爺,你可不能辜負了我們大爺的一片心意。」
「放心,放心。」門外傳來錢明的回答。
大家哄堂一笑後,都靜下來聽錢明怎麼回答。
門內門外一片寂靜。
十一娘就發現七娘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過了好一會,錢明清朗的聲音緩緩傳來:「何謂大本?斂之淵微之內,而達諸應感之交,凝神於端莊靜一之中,而渾融無間者。何大機?審諸時勢之宜,而推諸運量之際,兼容並包,不流於姑姑息;先見玄覽,不失於苛察,總攬獨斷,不嫌於苛刻,觀變於動靜陰陽之妙,而化裁無跡者是己……」
這是標準的策論回答。
十一娘很是意外。
錢明,有真才!
而考他的余治清,臉上的嘻笑戲謔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端凝,羅振興更是側耳傾聽。
「……藉令為治而不本之以德,則雖有所設施注厝,亦將墮於私智小術,而推行無准。何以端天之治本,而躋一切於雍熙?修德而不運之以機,則雖有所謀謨智慮,亦將流於偏見寡識……」
「好!」突然有人大聲喝彩。
眾人循聲望去。
就看見大老爺滿面激動地大步走下台階。
「雖有所設施注厝,亦將墮於私智小術,雖有所謀謨智慮,亦將流於偏見寡識!」他停步在院中央,大聲道,「開門,迎我羅氏佳婿!」
大家都一怔。
羅振興已高興地道:「快,快,快開門!」
旁邊的小廝會意,忙去開大門。
就有人「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的紅包還沒有拿呢!」
大家一看,竟然是五爺羅振開。
滿院的笑聲再起,熱鬧而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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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西廂房次間等著女婿來行禮的大太太就叫了許媽媽:「去,再封一百兩銀子。」
許媽媽會意,去內室開箱拿了一張一百銀的銀票,加之前的四十兩,一共一百四十兩,封了一個紅包。
錢明在廳堂飲過三次茶後,到大太太處行禮。
大太太笑瞇瞇地給了他一個封紅,語重心長地道:「五娘自幼在我膝下長大,我現在把她托付給你,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穿著大紅喜袍的錢明精神抖擻。他恭敬地跪下給大太太磕了三個頭:「岳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五小姐的。」
大太太點頭:「你可要記住你的話!」
錢明忙點頭:「決不違言。」
禮賓就把錢明請至廳堂與羅家眾人行禮——不管年長年幼,他都恭敬地彎腰長揖。
羅振開看著眼珠子直轉。
行完禮,按規矩,羅氏兄弟要給錢明敬上馬酒。
羅振興剛端了酒杯,羅振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
他捧了一個海碗:「五姐夫,我也要敬你!」說著,仰頭滿飲,然後吩咐身邊的小廝:「去,照著五爺的給五姑爺倒碗酒來。」
那小廝應聲飛奔而去。
他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喝下那樣一碗酒。多半裝的是水。
大老爺不由板了臉:「胡鬧!」
把羅振開嚇一跳,縮到了羅振興身後。
錢明卻不以為意:「搖籃裡還躺爺爺。尊卑不分年紀。既然舅爺敬我酒,我豈有不喝的道理。」
他話音剛落,那小廝已捧了一海碗酒來。
錢明二話不說,接過來一飲而盡。
羅振開看得目瞪口呆。
其他人卻喝起彩來。
錢家的媒人看著立刻給禮樂的使眼色。
禮樂見多識廣,哪裡不明白,吹鑼打鼓放鞭炮,催著去接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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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祝大家七夕節快樂!(*^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