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聽了讚許地點頭。
雖然有遠近親疏,卻也不可做得太過明顯。
「你心裡有數就好。」太夫人笑著,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
徐嗣諄和徐嗣誡跑了過來:「祖母,祖母。」作揖行著禮。
太夫人望著兩個孩子呵呵地笑,又從顧媽媽手中抱過剛哭過的謹哥兒:「這是怎麼了?誰欺負我們謹哥兒了!說給祖母聽,祖母幫你教訓他們。」又道,「我們謹哥兒穿了小衣裳,看著更齊整了。」說著,在謹哥兒的面頰親了一口。
謹哥兒就睜著一雙被淚水沖洗後如黑寶石般清亮的大眼睛望著太夫人。
太夫人看著心裡十分喜歡,又在謹哥兒的面頰親了一口。這才問徐嗣諄和徐嗣誡:「你們怎麼又跑來吵母親了?」
徐嗣諄忙道:「母親說了,她病好了。我們以後每天中午都可以在這裡吃飯了!」
太夫人就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笑道:「不過是吃個午飯,又有丫鬟、婆子們服侍著,娘不用擔心。」
太夫人見自己和十一娘說著話,徐嗣諄和徐嗣誡已一個去拉謹哥兒的手,一個拽了謹哥兒的手,笑著輕輕搖頭:「你呀,就是太慣著他們了!」
十一娘笑道:「不慣孩子難道還慣大人不成!何況諄哥和誡哥這樣乖,我就是想慣,只怕也慣不壞。」
正說著,幾位姨娘過來。
見太夫人在,文姨娘有些拘謹,喬蓮房落落大方的,楊氏則顯很恭敬。
「知道夫人搬回了正屋,特意來看看,」文姨娘一反常態,沒有說話,喬蓮房站在那裡,頗有些矜持,楊氏見場面有些冷,笑著上前道,「夫人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就是。」
「也沒什麼事!」十一娘道,「正屋的地龍一直燒著,家裡的塵灰也有秀蓮幾個幫著打掃。」說著,她端了茶,「要是有什麼事,到時肯定要請幾位姨娘來幫忙的。」
三人見了,曲膝行禮,魚貫著退了下去。
太夫人望著楊氏的背影欲言又止。
楊氏如今還沒有侍寢,相信府裡很多人都知道,就更不要說太夫人。十一娘懷孕的時候懷象不好,徐令宜多有憐惜,在她屋裡照顧。後來分娩,先是遇到難產,後來又是孩子有些不舒服,現在她血崩,需要調養個三、五年。按著賢妻的標準,她應該安排妾室侍寢,輪到在自己房裡的日子時,更是要安排通房服侍才是。如今徐令宜一味膩在自己的屋裡……
她裝糊塗。
「娘,您吃過飯了沒有?要是還沒有用飯,不如和我們一起吃吧?」十一娘笑著拉了徐嗣誡,又攬了徐嗣諄的肩膀,「我們也都還沒有吃午飯呢!」
太夫人見著笑了笑,道:「那好,讓你的小廚房給我做道筍乾老鴨湯吧!」
這是太夫人最喜歡吃的一道菜。
十一娘笑著應喏,吩咐竺香去傳膳。
徐嗣諄和徐嗣誡圍了過來,一個嚷著要吃「龍井蝦仁」,一個嚷著要吃「玫瑰酥餅」。太夫人被逗得呵呵笑,對不懂事的謹哥道:「你看你五哥,就知道酥餅、醬肉包子。」
徐嗣誡喜歡吃肉包子,闔府皆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悄聲在他耳邊道:「我也很喜歡吃醬肉包子。」
徐嗣誡抬頭,臉紅紅的,眼睛卻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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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十一娘去忠勤伯府給嫻姐兒添箱。
甘夫人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
「你身子骨不好,還親自來了。真是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十一娘客氣地道:「嫻姐兒出嫁,我是無論如何都要來看看的。」
兩人說著,進了正屋的廳堂。
廳堂裡坐著兩個面生的婦人,都十八、九歲的模樣。其中一個穿著華麗卻長相平常,另一個穿著樸素卻長相明艷。兩人並肩坐在太師椅上,雖然說著話,屋裡的氣氛卻顯得有些清冷。
十一娘不由暗暗奇怪。
甘夫人已笑著向她引見:「這兩位都是我們家七姑奶奶的妯娌。」說著,指了那個相貌平常的,「這位是梁三奶奶楊氏。」又指了另一個,「這位是梁二奶奶黃氏。」說話間,兩人的目光已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清減了不少,所以今天特意梳了個墮馬髻,上身是件湖色鑲草綠色寬邊的小襖,下著草綠色繡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大冬天的,就穿出了幾份亭亭玉立來。又在手腕上戴了串繞了七、八圈的石榴石手串,清麗中透著幾分嫵媚。
那楊氏的目光中就露出幾份艷羨來,而黃氏的目光中則透著幾份狐疑。
甘夫人介紹十一娘:「這位是永平侯夫人羅氏。前兩天剛生了位公子,出月子就來給我們家嫻姐兒添箱了。」語氣裡透著幾份得意。
十一娘笑著和兩位見禮。
楊氏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黃氏則挺直了脊背,微揚著臉,顯得很是傲氣。
十一娘看了楊氏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她笑著和黃氏打招呼:「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黃大人的千金。」
黃氏微訝。
十一娘已道:「我娘家在餘杭。當初令祖母過壽的時候,我哥哥奉父親之命還曾前去祝賀。」
黃氏聽著,表情中就有了幾份親切:「原來夫人是餘杭人。我那時隨家父在任上。」
「這就是緣分。」十一娘笑道,「那時候不認識,到了燕京也碰上面了。」
黃氏的笑容變得親暱起來。
「都是舊識,大家坐下來說話,坐下來說話。」甘夫人聽著,熱情地招呼她們坐下。
十一娘問起蘭亭:「……怎麼沒見她!」
「正在和她大哥說話呢!」甘夫人笑著,讓小丫鬟上了茶點上來。
十一娘就和黃氏說起江南的事來,自然也就把個楊氏冷落到了一旁。
楊氏臉色顯得有些陰沉。
黃氏看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和十一娘說的更起勁了。
楊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畢竟是客人,再這樣下去。楊氏要是翻臉,不好看的還是甘家。
念頭閃過,十一娘正想和楊氏搭句話,蘭亭走了進來。
她穿了件桃紅色刻絲小襖,梳了個圓髻,戴了赤金耳朵、簪子,臉繃得有些緊,眉宇間因此而顯得有些嚴肅。
見十一娘在場,她笑了起來,又有了往日那種明快。
「十一娘,你怎麼來了!」蘭亭忙上前攜了她的手,「我聽說劉醫正每隔五天去給你復次診。你身體可好些了?」
「漸漸好起來。」十一娘不想多說,簡短地應了一句。
蘭亭點頭,也沒有多問。
十一娘就提出要去見見甘太夫人。
甘夫人並不意外——大家都知道甘太夫人和十一娘合夥做生意,賺了大錢。
蘭亭聽了忙道:「我一回來就被大哥拉去說話,還沒有去給母親行禮。」然後道,「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甘夫人好像有些不高興似的,但還是派了個小丫鬟領她們去了甘太夫人那裡。
路上,十一娘問蘭亭:「你大哥把你找了去。難道還是為泉州的事?」
可能是在值得信賴的朋友面前,蘭亭的臉拉了下來:「……還說連這點小事都幫不了。他怎麼向龔家的人交待。我勸他別和龔家的做海運生意了——龔家家大業家,就是在海上捨了一艘船也不當是拔了根汗毛似的。我們家卻是動了真筋。要是有個什麼,豈不後悔都來不及。這樣的話,大哥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我也沒有辦法了。真是讓人煩透了。」又道,「你也看見了。我們雖然只有三妯娌,可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心思。我這邊要是為了娘家的事求了人,她們只怕立刻就知道。我到時候又怎麼能挺起脊背來做人呢?」
沒待十一娘回答,她們已在甘太夫人院子的門口。
兩人打住了話題,跟小丫鬟進了屋。
甘太夫人見了他們,很是高興。笑著攜了十一娘的手:「這些日子,我一會聽到別人說你難產,一會聽到別人說你血崩,把我說的都糊塗起來。差人了人去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天天擔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十一娘笑著把情況簡短地說了說:「……沒事,虛驚一場。」
知道一切都好,甘太夫人露出個如釋重負的表情,問起蘭亭來。
「我也挺好的!」蘭亭表情淡淡的,回答了幾句,就要起身告辭。
十一娘惦記著謹哥兒,也準備打道回府,說了幾句「下次再來看你」的話,和蘭亭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這天天氣晴朗,陽光照在人的臉上,明晃晃的,卻不刺目,只覺得溫暖。
蘭亭的腳步有些緩慢,輕聲道「我昨天接到三姐貼身丫鬟送來的信,說三姐有了身孕。」
進門就有喜了,這是好事啊!
為什麼蘭亭的表情卻這樣的奇怪?
正想著,就聽見蘭亭喃喃地道:「結果被小妾氣得小產了。」
「啊!」十一娘不由停下了腳步。
蘭亭也跟著停了下來。
她望著十一娘苦笑:「我也沒指望大哥去和蔣家理論,只想讓他寫封信去訓斥一番。誰知道……」蘭亭側過臉去,眼角已有水光。
所以才選了今天回娘家給嫻姐兒添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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