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藉著這機會和大哥說說的。結果大哥只顧著泉州那邊的事,」蘭亭低了頭,拿著帕子擦著眼角,「還嫌我多事……」
「這日子終歸是要靠自己過。」十一娘緊緊握了蘭亭的手,「你不如寫封信去安慰安慰曹娥。如果能幫她出出主意,那就更好了。」
蘭亭點頭,待情緒好一些了,這才和十一娘往正屋去。
甘夫人正和楊氏、黃氏,還有一個穿著寶藍色遍地金褙子的婦人說話,聽到動靜,那婦人回頭,是十一娘的一個熟人——中山侯唐家的四太太。
「今天可真是巧。」唐四太太忙起身和十一娘見禮,「沒想到會遇到您。」顯得很是熱情。
十一娘笑著還了禮。
唐四太太就將十一娘迎到自己身邊坐了,親熱地攜了她的手:「上次去喝滿月酒,聽說你身體有些虛弱,所以不曾去打擾。」那天她在花廳裡聽戲。說著,仔細地打量著她,「看你這樣子,可比上次好多了。」憑兩人的交情,她的舉動有點過於親暱。
十一娘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出來,不露痕跡地順勢抬手,扶了扶鬢角,笑道:「多謝四太太掛念,劉醫正醫術高明,我現在好多了。」
唐四太太聽著就露出歡欣的笑容來:「那就好,那就好。你這一病啊,家裡的事全都壓在了太夫人身上。她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有些事,還得您拿主意。」然後指了她手上戴著的石榴石手串:「徐四夫人真是蘭心蕙質。我匣子裡也有一把這樣的石榴石,留著做珠花,又小了些,釘在衣襟上,又少了些……可沒想到像您這樣,串了手串戴在身上,又鮮艷又漂亮。不怪人說永平侯的夫人是燕京最會穿著打扮的人。」
十一娘用來穿手串的石榴石或有米粒大小,或有黃豆大小,而且不太規則,一般都用來做鞋子的裝飾。只是她突然起了心思,穿了戴在手上,並不像唐四太太說的那樣沒什麼用處。不過,唐四太太是有名的長袖善舞,什麼事到了她的嘴裡,都要誇大幾分。
「這話可不敢當。」十一娘微笑道,「不過是喜歡做怪罷了。」說著,她眼睛飛快地把屋裡的人都睃了一遍,發現甘夫人頭上戴了朵堆紗做的絹花,忙道:「我瞧著甘夫人這絹花樣子十分新穎,可是宮裡的新樣子?」
甘夫人聽了笑道:「不是宮裡的新樣子。是從東大街買回來的。說是今年新出的蘇樣兒。」
唐四太太聽了,就和甘太夫人說起絹花來:「……如今內務府的可沒什麼好師傅了。不像我們小的時候,說到內務府,一定是好東西。」又把黃氏拉到了說話的圈子裡,「你是剛從南邊來,如今南邊都時興戴些什麼?」
黃氏笑道:「說到時興,年頭一個樣,年尾一個樣。實在是說不好。不過,我嫁到燕京來的那年,湘裙還是八幅,今年入秋的時候我嫂嫂給我帶了兩條湘裙來,都是二十四幅的。說是今年秋天的新樣子。」
唐四太太聽著「噫」了一聲,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身上,「這樣看來,我們都是老古董了,倒是徐四夫人,好歹趕了半邊的時興。」
大家的目光也都落在十一娘十二幅的湘裙上。
「這是我們喜鋪的簡師傅幫著做的。」十一娘笑道,「我倒沒有留心這些。」
「到底是針線上的頂尖人物。」唐四太太笑道,「不像我們,不是盯著宮裡,就是盯著東大街的那幾個裁縫,穿來穿去,都是換湯不換藥,一個樣子。」又問蘭亭,「你這裙子做得好,是哪個蘇裁縫的手藝還是胡裁縫的手藝?」
說來說去,並不搭理楊氏。
楊氏坐在一旁,表情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十一娘趁著唐四太太轉過頭去和甘夫人說話,朝著蘭亭使眼色。
蘭亭明白,微微頜首,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大嫂,我們就先告辭了。嫻姐兒送嫁妝的時候我們再來。」
楊氏和黃氏一聽,都跟著站了起來。
甘夫人忙道:「七姑奶奶難得回來一趟,還是吃了飯再回去吧!」
「不用了!」蘭亭笑道,「我們妯娌三個都出來了,婆婆跟前也沒個服侍的人……改天再來吵嫂嫂吧!」
十一娘發現蘭亭說這話的時候,楊氏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黃氏眼底則閃過一絲嘲諷。
看樣子,蘭亭的處境也有些艱難。
她尋思著,也站了起來:「我也先回去了。孩子還在家裡,心裡總覺得不放心。」
唐四太太看著也要走。
「客走主人安。」她笑著攜了甘夫人的手,「何況你這幾天正忙著。等你忙過這些日子,我們再好好的說說話兒。」
甘夫人見她們去意已決,一邊說著挽留的話,一邊送她們往垂花門去。
路有點長,抄手遊廊曲曲折折,各人有各人的步子,漸漸的,拉開了距離。
唐四太太一直和甘夫人說著話,兩人肩並著肩走在了最前面。唐四太太又不時扭過頭來和黃氏說上兩句,黃氏因此緊緊跟在她們的身後。
十一娘和蘭亭的私交最好,兩人自然走到了一起。
只有楊氏,上前幾步,黃氏只顧聽唐四太太和甘夫人說話,落後幾步,十一娘和蘭亭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表情生硬地走在中間。卻不知道十一娘和蘭亭正要議論她的事。
「怎麼回事?」十一娘朝著楊氏的背影呶了呶嘴,「我看唐四太太對她有點不鹹不淡的!」
像她們這樣的人出來應酬,斷然不會為了個人的喜好去冷落哪一個人或是親暱哪一個人!
「原來你不知道!」蘭亭悄聲道,「前些日子江陵那邊有堤被雨水沖垮了。有御史彈駭河道總督貪墨,牽扯到了建寧侯……皇上大發雷霆,著都察院御史徹查此事。」
十一娘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說,皇上要對建寧侯……」
蘭亭點頭:「我公公為此事有些寢食不安。曾委婉地問我和你的交情如何。」又道,「聽說,中山侯與此事也有些關係。」
大家都是明白人,話也就點到為止。
晚上碰到徐令宜,十一娘道:「……侯爺可知道此事?」
徐令宜答得含蓄:「我算著日子,皇上也應該動手了!」然後摟了她,「這些事,我心裡有數。你只管安安心心地把病養好就是了。」
意思是讓她少操些心。
既然如此,那她第一次正式出席燕京的際交場合時,太夫人為什麼還要考她這些錯綜的關係呢?顯然還是希望媳婦有些政治敏銳的。
是不是因為她的身體不好,所以徐令宜怕她多思多慮,所以才這樣說的呢?
十一娘把謹哥兒攬在臂彎裡,挨著兒子的頭閉上了眼睛。
徐令宜雖然是好心,可她卻做不到——她雖然無力影響什麼,可一旦與外界沒有了聯繫,將漸漸失去獨立生存的能力,成為依附的籐。
不過,徐令宜知道這件事,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心略安,漸漸進入夢鄉。
徐令宜望著兩張依偎在一起的臉,他臉上有淡淡笑意。
他這些日子一直陪著十一娘,十一娘有些愧疚吧!
要不然,她那天也不會主動……
說來也奇怪,他雖然不喜歡日夜笙歌,卻也不是那刻意隱忍的人……可自從十一娘懷孕後,他對這個孩子就特別的期待,數著日子算他什麼時候出生。待謹哥兒出生後,他最大的興趣就是看著兒子一天天的長大。就好像現在這樣,他就這樣看著她們母子,心裡就覺得很舒暢。
徐令宜想著,就笑著幫他們掖了掖被子。
太夫人的話卻猝不及防地從他腦海裡冒了出來。
「楊家的事,也就是這年前年後了。楊氏的事,你也要拿個主意才好!不能總這麼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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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姐兒的婚禮過後,就是十二娘出嫁了。
十一娘怕鞭炮聲嚇著謹哥兒,沒帶孩子,和徐令宜回了弓弦胡同。
五娘的鑫哥兒很頑皮,也很好奇,什麼地方都要掀開來看一看,灼桃跟著他身後到處跑。相比之下,也很活潑的英娘就安靜得多,和照顧自己的小丫鬟在院子裡玩。
穿著寬大褙子,看不出懷了身孕的四娘坐在臨窗的大炕是透過玻璃窗戶望了一眼像大老爺般無事在院子裡到處轉悠的羅振聲,笑著對十一娘道:「四弟倒是個有福氣的——娶了個好媳婦。」
十二娘的婚事,從頭到尾全是羅四奶奶在張羅。
「四哥不僅有福氣,還會享福。」十一娘聽著笑著喝了口茶,「要不然,四哥事事都要指手劃腳一番,不管有理無理,四嫂就是再能幹,十二妹的婚事只怕也沒有這樣的順利!」
「你這話有道理。」四娘笑著點頭,簾子一撩,五娘走了進來。
「外面忙得不得了,你們兩個倒好,躲在這裡偷懶。」她笑著挨十一娘坐了。
四娘就笑道:「我們可是姑奶奶。不坐在這裡看著,難道還去幫忙不成?」正說著,門外響起了炮竹聲。
王家迎嫁妝的人到了。
五娘就拖了十一娘:「四姐正懷著身孕,我們出去看看熱鬧去。」
十一娘怕炮竹,有些猶豫。
五娘卻不住地朝著她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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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上班的第一天總是很忙……⊙﹏⊙b汗!
先貼個草稿。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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