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媽媽不免擔心:「我看,還是請個大夫吧?」
楊氏卻眉角一挑,大聲喝道:「讓你去向文姨娘借藥油你就去借藥油,怎麼這麼多話!」
看著她發起脾氣來,楊媽媽神色一暗,低頭應喏,福身退下。
楊氏看著不禁有些後悔,可很快,這種情緒就被心中湧現的煩燥所代替。
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難不成真的就去寺廟守著那古佛青燈不成?
只要有人,就免不了紛爭。只有那些養在深閨不諳世事的千金小姐才會以為佛堂就是清淨之地。她一個沒有後台的罪臣侄女,到了那種地方,豈不如那浮萍一樣任人擺佈。也有講究清修的禪院,比如大覺寺……
念頭一閃,她就打了個寒顫。
那還不如就這樣待在徐家。至少,徐家不會少了她的吃穿,能保全她的性命。
想到這裡,她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得想想辦法才是……
******
抄手遊廊掛著大紅的燈籠,曉風吹過,紋絲不動,一片靜謐安寧。
徐令宜和十一娘並肩而行。
琥珀家裡休息去了,竺香成了主事的大丫鬟。看徐令宜的樣子,今晚多半歇在這裡了。明天一早竺香還要安排小丫鬟服侍徐令宜洗漱,督促小廚房做早膳,吩咐小丫鬟去採春椿芽,寅時就要起來,不比十一娘,可以睡到卯正。
想到這裡,十一娘回頭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的丫鬟、婆子,道:「我和侯爺在院子裡走走。留了秋雨和兩個小丫鬟伺候就可以了,其他的人都回屋歇了吧!」
平日總嫌十一娘身邊的丫鬟、婆子少了些,今日卻覺得十一娘吩咐的正當時。
徐令宜笑著等十一娘把丫鬟、婆子安置好了,和十一娘一邊走,一邊說著閒話。
「前幾日收到振興的來信,說他已經啟程。算算日子,他這幾天應該到了吧?」
「白總管已經派人去通州碼頭接了。」十一娘笑道,「四嫂也把正屋收拾出來了,服侍的小丫鬟、跑腿的小廝都安排好了。」
說起羅四奶奶,徐令宜笑道:「這幾天怎麼不見英娘來玩?」
年後,羅四奶奶來過好幾次,或是來看謹哥兒,或是送些吃食衣裳過來,每次來都帶著英娘。徐令宜很喜歡。
「這些日子天氣好,四嫂帶著英娘出去踏青了。」十一娘笑道,「說是等大哥來京他們就回餘杭——父親現在不理庶務,大嫂懷了身孕,鴻哥兒又小,他們得回去幫大嫂料理家務,大嫂也能輕鬆些。等明年大哥散了館,不管是留在京裡還是外放,家裡都不能少人。以後再來趟燕京就難了。趁著這機會把英娘帶出去開開眼界。」
徐令宜點頭:「那你要準備些豐厚的程儀才是。」
「妾身這兩天正在辦這件事呢!」十一娘笑道,「父親的、幾位姨娘的、大嫂的、鴻哥、庥哥的……到時候只怕要兩輛車拉才行。」
徐令宜站定,回過身來望著十一娘。
紅色的燈光為她的臉龐染上一層霞光,帶著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不由攜了她的手:「這些日子好些了沒有?」
十一娘由他握著,笑吟吟地點頭:「每天吃二兩燕窩,還不好,可就真沒法子了!」
有燈光倒映在她的眸子裡,璀璨奪目。
徐令宜上前一步,想攬她入懷,眼角瞥見遠遠跟著他們的秋雨,略一思忖,還是放棄了,只拿了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有不舒服的就說,千萬不要忍著。人參、燕窩都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只要大夫說吃了好,就是不喜歡,當是藥,也要天天吃著。」
十一娘笑著點頭。大大的杏眼微瞇,有種孩子般率真的歡快洋溢在眉宇間,讓徐令宜看著暖意叢生,眼底就忍不住有了幾分笑意。
「過兩天劉醫正要來複診了吧?」心有所觸,徐令宜的語氣如春天的曉風,輕柔又溫和,「我聽說三七吃了好。你問問他。要是能用。我讓人從雲南弄些三七來。」
「吃燕窩就很好。」十一娘語氣微頓,上前一步攬了徐令宜的手臂,笑盈盈地道,「用雞湯加香菇燉,做成冬瓜盅,都很好吃。」
今晚的十一娘,和平常很不一樣。好像顯得特別高興,特別活潑,而且,還頗為大膽。
徐令宜有些詫異,可更多的,是喜歡。
他喜歡這種連空氣都輕鬆了起來的氛圍。
徐令宜的手輕輕地覆在了十一娘攬著他胳膊的手上。
「我倒忘了,」他輕笑道,「你生於福建,長於餘杭,是喜歡吃海味的。如今馬佐文在福建,我寫信讓他給我們捎點鮑魚來。到時候你做了佛跳牆,讓娘也嘗一嘗。」
太夫人在北方長大,不喜歡吃海味。
十一娘沒有吱聲,把頭靠在了徐令宜的胳膊上。
******
楊媽媽把藥油倒在手上擦熱,剛挨著楊氏的高腫的腳踝,楊氏就倒吸了口冷氣。楊媽媽手不由一緩。
楊氏卻咬了牙:「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媽媽下不了手,這傷只怕永遠也不會好。」
楊媽媽心裡何況不明白,略一猶豫過後,下了力的揉。
楊氏痛得額頭全是汗。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反而有隱隱的踏實,好像這樣,月色下的獨行、草叢裡的躲避、徐令宜不屑的表情帶給她的羞辱……藉著這痛苦,由半真半假的虛幻變成了刻骨銘心的記憶。
她死死地抓住炕桌的一角,抿了嘴,儘管痛苦萬分,卻一聲不吭。只有這樣,才能讓心裡好受些。
楊媽媽看著楊氏強忍著,心裡難受。思前想後,說著閒話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去的時候,文姨娘還沒有睡。聽說姨娘的腳巍了,很是吃驚,連聲問我是怎麼巍的。我說是在台階上扭了一下。文姨娘要過來看,被我給攔住了。」
文姨娘精明能幹,把她引來了的確不是件什麼好事。
楊氏沒有做聲。
楊媽媽繼續道:「說天色太晚,免得驚動了夫人。文姨娘這才做罷。讓冬紅姑娘找了這瓶藥油給我。說是上好的紅花油,從廣東托人帶回來的。」
文姨娘那裡一向有好東西。
楊氏點了點頭。
「我謝了又謝。」楊媽媽說著,手上並不松勁,「文姨娘就讓冬紅姑娘送我出門。還說,明天一早來看你。」
雖然同住在東小院,兩人卻是一南一北,中間隔著兩個院落。來往間會路過通往正院後罩房的穿堂。
楊氏沉吟道:「穿堂的門關了沒有?」
楊媽媽想了想:「關了!」又道,「冬紅挑著燈籠一直把我送到了秦姨娘的門口才折回去。」
秦姨娘的院門和喬姨娘的院門一左一右斜對著穿堂。秦姨娘院門口的燈籠雖然取了,喬姨娘院門口的燈籠卻高高掛著,楊媽媽是決不會看錯。
楊氏的眉頭就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楊媽媽看著就輕聲道:「姨娘在想什麼呢?」
楊氏面沉如水,沒有回答她。
楊媽媽在心裡歎了口氣,低了頭,全心全意地為楊氏揉著腳踝。
******
夜風吹過,牆角一叢綠竹沙沙做響。
徐令宜低頭,就看見十一娘耳朵上垂著的赤金丁香花墜子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靜靜地停在她腮邊,映著那臉龐像白梨花的花瓣似的白淨、細膩……彷彿能聞到春天馥郁的花香。
他心跳得有些快。
看了一眼低了頭站在抄手遊廊拐角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的秋雨,徐令宜低下頭,在她耳邊低道:「我們回屋去!」
醇厚的聲音,帶著幾分曖昧的情懷。
十一娘抬了頭斜睇著徐令宜,目光如波光粼粼的春水。
「好!」
徐令宜覺得心中一滯。
愣了片刻,這才牽了她的手大步朝正屋去。
******
火辣辣的炙熱感就從楊氏的腳踝一直燒到了她的心裡。
她猛地站了起來:「走,我們去文姨娘那裡去!」
楊媽媽卒不及防,差點跌倒。
「這個時候?」她愕然道,「您的腳……」
「你別管了,快扶我去文姨娘那裡。」
******
十一娘緊緊地抱著徐令宜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頭,任他怎麼也不願意鬆手,就怕她看見自己燒紅了的臉。
徐令宜低低地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愉悅。
在院子裡就敢抱了自己的胳膊,回到屋裡又大大方方地服侍自己更了衣……還以為是做了孩子的娘所以少了幾份拘謹,誰知道……
想到這裡,他心頭一熱,有些情不自禁地狠狠挺了挺。
酥酥麻麻的感覺九轉迴旋地在身體裡流竄,讓她心裡又慌又亂,細細的呻吟就從她嘴裡溢了出來……帶著幾分歡快,幾分嬌媚,如同回應他的恣意般,聽著她自己都羞赧起來……偏偏身體不受控制……心裡又恨他明明知道自己……卻更加肆無忌憚……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頭。
那身體纖細嬌柔的不像話,像春日初綻的花,細緻的讓人驚艷,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她弄壞了,卻又讓人銷魂,捨不得放手,患得患失,正不知道該怎樣對待才好……肩頭一陣痛。
他微微一怔。感覺到她身子比剛才又軟了幾分。笑起來,索性在她耳邊戲謔她:「還有這力氣!我倒小瞧了你。」動作比剛才又恣意了些。
十一娘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起來。
她不由仰了頭,大口地喘息起來。
「徐令宜!」
聲音裡已有了些許的哀求之意。
徐令宜抬頭,看見她水汪汪的眼,紅艷艷的唇……
他不禁問了個連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問題:「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