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角疼好些了沒有?」太夫人端了十一娘捧上的熱茶,輕輕地啜了一口。
「好多了,好多了!」三夫人忙笑著臉兒走了過去,「本應該早點來給您問安的,可怕您擔心,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夫人揮手打斷:「山陽離這裡千里迢迢,你也是坐三望四的人了。一路奔波,身體抱恙,想多歇幾天再來見婆婆,也是人之常情。」然後問道,「大少奶奶怎麼沒和你一起來?」語氣十分的柔和。
三夫人和十一娘俱是一愣。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和二夫人去欽天監給方氏和徐嗣勤合八字了。
除非遇到個二愣子,不然,欽天監的人也許不會把對成了親的夫妻八字算得很好,但也不會算得相生相剋。要不,她也不敢出這樣的主意了。可看太夫人的樣子,分明對方氏很滿意的樣子。難道欽天監的人給小倆口算出來的八字十分匹配不成?
她不由朝太夫人望去。
卻看見站在太夫人一旁的二夫人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十一娘聽說太夫人讓二夫人陪她老人家去欽天監的時候,心裡就隱隱有種期待。
以這個社會眼光,二夫人有些離經叛道,又是孀居,應該對方氏所謂「剋夫」的傳言不以為然才是。而且她這些日子足不出戶,聽說在研究星象學。有她陪著去,以她的學識,只要她願意,完全可以把不利的局面變成有利形勢。現在看來,二夫人顯然是幫了方氏一把。
只是她站在太夫人跟前,不敢跟二夫人眉來眼去。正襟站在那裡,眼角眉梢也沒有動一下。
二夫人看著挑了挑眉角,不再看十一娘。
三夫人卻是在心裡嘀咕。
難道昨天晚上回來的太晚,太夫人一早就有事出了門,十一娘還來不及跟太夫人說起這件事?
她朝十一娘望去。
就看見十一娘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
難道是方氏那狐媚子天天來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年紀大了,喜歡聽年輕人的花言巧語,方氏又手面大方的打賞太夫人身邊的人,有誰在太夫人面前說了什麼,太夫人有些糊塗了,只記得方氏的好,不記得方氏的壞,就這樣輕輕放過了?
要真是這樣,那可是不行的!
想到這裡,三夫人咬了咬牙。道:「娘,我讓她呆在家裡別到處亂跑。你可能不知道吧,我這次回來……」
太夫人擺了擺手,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我雖然是你婆婆,卻一向不管你們房裡的事。就是怕那些管事的媽媽、貼身的大丫鬟看著我打了你們的臉,逢高踩低,讓你們沒臉。要知道,主母就是主母,這僕婦就是僕婦,我不給臉你們,是因為我是你婆婆,怎麼也輪不到那些人來給臉色你們看。大少奶奶做的不對,你做婆婆的關起門來教訓就是。多的,就不要說了。這旁邊還站著你的妯娌。你怎麼也要給你媳婦在長輩面前留兩分體面!」又道,「你既然身體不太好,家裡又有一堆的瑣事,這幾天你就不用來給我問安了。先把家裡的事安頓好了再說。」然後笑著望了二夫人,調侃道,「也免得被人說我是惡婆婆——媳婦病了還要到我面前來立規矩!」
一席話說的三夫人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面露急色,嘴角微翕,正要說什麼,二夫人已笑道:「看娘說的。您要是惡婆婆,那這燕京城裡只怕有九成的人都是惡婆婆的了。您開玩笑可以,可別把其他人給套了進來。小心別人跑來找您算帳。」
太夫人呵呵地笑,端了茶:「你退下去吧!我還要和十一娘商量貞姐兒的婚事!」
三夫人看著腳步也沒有挪一下的二夫人,臉色發紫,吶吶地應了聲「是」,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太夫人的臉就沉了下來。
「我和你二嫂去了欽天監,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欽天監的監正大人和監副大人各給勤哥兒和方氏算了一卦。得出來的卦相都一樣。說勤哥兒命裡缺木,三十歲到三十四歲有一道坎,不留神,就會犯水官星。需要一個五行多土的人幫忙擋著。偏偏方氏不僅五行多土,還多金。金從土起,她和勤哥兒的八字相配,不僅旺夫,而且旺子。」太夫人望著十一娘,頗有些感慨地道,「看樣子,還真讓你說對了,這方氏生來就是配我們勤哥兒的。」說完,老人家臉色一正,「就等老四那邊的消息了!」
既然相信欽天監的卦,為什麼還要等湖州的調查結果。說到底,太夫人還是更相信事實。這些算卦觀星,不過是為了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十一娘此刻只希望方氏沒有扯謊,用真誠為她在這個家裡贏得立足之地。
「侯爺說,最多半個月,湖州那邊就有消息過來。」她柔聲道,「娘也別太著急,去藥王廟裡拜了藥王,眨眼的功夫就有半個月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吩咐十一娘:「方家那邊,卻不可鬆口。怎麼也要方家的長輩帶著方探花來陪罪才行!」
十一娘恭聲應「是」。
杜媽媽笑盈盈地走了進來。見氣氛有些嚴肅,打趣道:「這都快晌午了,您坐著訓媳婦不覺得累,可憐我們兩位夫人,只怕是腿都僵了。」然後又對十一娘和二夫人道,「前兩天皇后娘娘讓了賞了些上等的天麻,今天廚房燉了天麻烏雞湯。兩位夫人可不能就這樣白白地站了,怎麼也要討碗湯喝了再走。」
二夫人和十一娘都笑起來。
太夫人則指了杜媽媽笑道:「就你巧,拿了我的東西去討好怡真和十一娘!」
「那也是您的東西好,留得住兩位夫人!」
太夫人聽了直笑,讓十一娘「把謹哥兒也抱來。我今天還沒見到謹哥兒呢」。
十一娘笑著讓竺香去抱了謹哥兒,又告訴謹哥兒喊「二伯母」。
二夫人笑著點點頭,客氣地說了句「好像又長高了些」。
謹哥兒見二夫人態度冷淡,立刻撲到了太夫人的懷裡,「祖母,祖母」地喊著。
太夫人甜到心裡去了。忙讓玉版去拿了宮裡賞的玫瑰糖,又對二夫人道:「你不知道,他一頓能吃一碗飯。落地到現在,還沒有請過大夫。」完全無視謹哥兒剛出生那會是怎樣折騰人的,「要是不斷奶,這身子骨肯定還要好些。」太夫人說著,語氣裡有了幾分悵然。
十一娘原準備十個月就給謹哥兒斷奶的,因為太夫人的反對,最後拖到過了週歲禮。還好十一娘精心為謹哥兒準備膳食,謹哥兒斷奶後雖然瘦了很多,可精神頭更足了,太夫人這才沒有多說什麼。要不然,謹哥兒斷奶的事哪能這樣順利!
可能話題不是二夫人擅長的,她笑了笑,沒有做聲。
玉版拿了玫瑰糖來。
十一娘笑著接了過去:「我幫謹哥兒收著。等他吃了飯再給他吃!」委婉地拒絕了太夫人的打賞。
杜媽媽見了忙道:「太夫人有好幾個青花瓷的小罐子,裝這玫瑰糖正好。六少爺肯定喜歡。」話題就轉到了謹哥兒身上——太夫人很喜歡收集那些精美的小東西,不知道為什麼,謹哥兒也特別喜歡,看見了就要佔為己有,太夫人因此常常誇謹哥兒聰明,說謹哥兒像她,天生就知道什麼東西好,什麼東西不好,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謹哥兒喜歡,就賞給他。
太夫人聽見杜媽媽這麼說自然大笑起來。
杜媽媽就趁機讓小丫鬟擺膳:「可別把我的六少爺給餓著了!」
太夫人愛憐地摸著謹哥兒的頭,笑容慈祥。
二夫人望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不由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回去後若有所思地跟結香道:「我還以為十一娘只知道一味的順從,沒想到她也有堅持的時候。」
結香坐在床邊納鞋底,聞言笑道抬頭:「做母親的都心疼孩子。四夫人就是再順從,遇到了孩子的事,只怕都要大了膽子。」
二夫人想到謹哥兒自己拿著調羹狼吞虎嚥吃飯的樣子,不由笑起來:「那孩子,的確是招人喜歡!」
結香笑起來:「您要是喜歡,把六少爺叫來玩就是了!」
二夫人卻搖了搖頭:「不用了!」然後躺了下去,「我要睡了。」
結香放下手裡的針線,移了燈,在一旁的貴妃榻上歇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結香才漸漸有了睡意,耳邊卻傳來二夫人幽幽如嗚咽的聲音:「你說,要是我當初堅持讓二爺收個房裡人,二爺會不會有滴骨血留在這世上?」
結香一驚,坐了起來:「二夫人!」
二夫人已翻了身面朝著床檔:「快睡吧!明天你把《荊州占》找出來,我要謄一分給欽天監的王監副。」
《荊州占》是本寫觀星的前人孤本,十分的珍貴,很多人聽都沒有聽說過,二夫人也十分珍稀,用樟木箱子收著,怎麼突然想到把這書找出來?還要謄一份給別人?
結香有些奇怪,可腦海裡浮現出二爺笑容溫和的臉龐,心裡有些亂糟糟起來。
她懶得去追問,低低地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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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十一娘,卻有些詫異地望著徐令宜:「不告訴娘?這樣合適嗎?她老人家遲遲早早會知道的。」
「也不是不告訴。」徐令宜長歎了口氣,「是暫時緩一緩。先給三哥找個什麼到山陽後就一直水土不服,現在實在是身體受不住了,想辭官回來之類的理由。娘心裡也有個準備。要是讓娘知道三哥就這樣回來了,我怕她老人家會氣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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