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給郁棠敬茶的時候心情是非常複雜的。
她理不清是不甘多一些還是妒忌多一些,或者是後悔多一些。
如果她再沉得住氣一點,等到郁棠和裴宴的婚訊傳出來再決定自己的婚事,是不是就不會面臨如此窘然的境地呢?
好像也不是。
江南一帶,年輕一輩的子弟中,沒有比裴宴更好的女婿了,她就算是不嫁給裴彤,也沒能力勾住裴宴。而裴彤,是她認識的人中最好的人選了。
她若是錯過了裴彤,恐怕會更後悔。
那就這樣吧?!
顧曦想,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想當初,她姆媽也嫁的是個好人家,最終還不是落得個病死的下場。
她就不相信,她不能把這日子過好了。
這麼一想,好像給郁棠敬茶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顧曦聲音平穩地沖郁棠喊了聲「三叔母」,既不熱情,但也算不上冷清。
大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
旁邊的幾位裴小姐卻捂了嘴笑。
裴老安人看了就嗔怒地瞪了她們一眼。
還沒有出閣的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就鵪鶉一樣的縮了肩膀,不敢再笑。
郁棠有種揚眉吐氣的爽快,心情格外的好。
她和顧曦可真是有緣啊!
這世的緣分她太喜歡了。
「大侄媳婦不必這麼客氣。」她笑吟吟地說著,把茶盅交給了旁邊站著的喜婆,接過青沅遞過來的見面禮,給了顧曦。
顧曦笑著道了謝,見郁棠的見面禮比同輩的妯娌多了塊玉珮,那玉珮的水頭也還行,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雖說以後見到郁棠要行晚輩禮,可逢年過節,郁棠還得給她紅包,也算是禮數上她吃虧卻在金錢上補償了她,不是虧得那麼厲害。
倒是楊大太太,也就是大太太娘家的大嫂,吃過認親酒之後,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開始吐槽裴家:「還是這麼小氣。連成雙成對都捨不得。」
這次楊大太太代表楊家過來,幾位舅舅家的見面禮都在二千兩銀子左右,非常的體面。
大太太苦笑,道:「您難道還指望裴家能和從前不一樣不成?就是他阿爹在的時候,都沒辦法改變,何況他阿爹不在了,裴宴又是個和我們家老太爺一樣固執的。總之,裴家我是指望不上了。」
楊大太太歎氣,幫著裴大太太整了整斗篷上的狐狸毛,道:「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這次來,也是有目的的。
楊家是想和裴家再結親的。
裴彤不成了,還有裴緋。
如果裴緋這邊不成,那楊家娶個裴家的姑娘回去也成。
楊家看中了五小姐裴丹。
楊大太太道:「肯定不會讓你為難。我是為鋒兒來求親的。」
楊鋒,是楊大太太的次子。
雖說是次子,但卻是楊家讀書最好的一個。
的確沒有委屈裴丹。
裴大太太皺了皺眉。她不喜歡二太太,自然也不喜歡二太太生的五小姐,更不想讓五小姐嫁個這樣好的夫婿。
「總得等阿彤的婚事過去了。」她有些推辭地道,「二太太過了年才啟程去山東,還有時間。」
可楊大太太卻趕著回去,她想在回去之前把這件事定下來。她不由道:「你阿兄說了,裴宣這個人,他從前小瞧了。你可知道是誰在和裴宣爭那山東布政使的位置?是黎家的五爺!張老大人親自推薦的裴宣。」
大太太不知道。
她微微張大了嘴巴。
黎家和張家是姻親不說,在官場上還共同進退。若裴宣的這個山東布政使真如楊大太太這麼說的,那也就是說,張、黎兩家為了拉裴家入局,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放棄了很大利益的。
「不僅如此,」楊大太太又給了大太太一記重錘,「裴宣的恩師,據說出任都察院都御史了。」
九卿之一,進入了朝廷的核心。
「你阿兄還沒有摸清楚這是張、黎兩家和裴宣恩師講的條件之一,還是僅僅為了拉攏裴家。」楊大太太喃喃地道,「我們之前都以為裴宣會留在京城做個主薄或是個少卿之類的,沒想到他居然放棄了京城選了山東,山東離京城很近,當然,這也許不是他想選就有得選的,但目前這個職位肯定是對他最好的……」
她絮絮叨叨的,大太太有些心煩,但她更知道,她如今的靠山就是娘家人,她不管喜歡不喜歡,都必須要幫著娘家人。
「那我抓緊時間問問。」裴大太太改變了主意,「你就等我的消息好了。」
她不敢擔保二太太會答應。
因為二太太是孝媳,什麼都聽裴老安人的,而裴老安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她了。
兩人說著,回了大太太住的宅子。
楊大太太還有很多的話要問裴大太太,今天晚上她們決定一起休息。
翌日,顧曦和裴彤回門,裴大太太去了二太太那裡。
二太太不在,問二太太身邊的丫鬟,說是去了三太太那裡。
大太太過了幾息的功夫才反應過來,三太太指的是郁棠那丫頭片子。
現在也和她們相提並論了。
大太太心裡有些不高興,偏生那小丫鬟還嘰嘰喳喳地道:「三位小姐也都在三太太那裡,說是要一起去城外的別院看梅花,三老爺還說,要是天氣太冷,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五小姐可高興了,還帶了烤架去,說是要在那邊烤肉吃。三老爺還讓帶了鹿肉過去。聽說那是京城張家派人送來的。我們都想跟著去。我們都還沒有見過鹿肉長得怎麼樣呢?聽說京城的大戶人家冬天到了,天天吃鹿肉。要是好吃,五小姐以後冬天肯定也會吃鹿肉,說不定我們都能嘗嘗呢!」
一副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二太太說起來也出身世家,屋裡養的怎麼全是這些玩意兒。
大太太冷哼了幾聲,轉身就走了。
小丫鬟左右看看沒人,朝著大太太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跑回了燒著地籠的屋裡。
楊大太太聽了回信卻沉吟道:「張家嗎?還專門派人送了鹿肉過來。這麼看重裴家?」
可惜,二太太知道楊家有意和她結親之後,婉言拒絕了:「我和我娘家嫂嫂說好了,想讓阿丹去金陵。」
這就是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娘家去的意思了。
大太太原本就不是擅長說服別的人的人,聞言更不好說什麼——如果她有個女兒,也願意嫁給自己娘家的侄兒。
只是她前腳剛走,二太太后腳就跑到了裴老安人那裡,把這件事告訴了裴老安人不說,還像個閨女在母親面前訴苦一樣哭道:「我也不是一定要把阿丹嫁去金陵,可像楊家大太太這樣的婆婆肯定是不行的。」
她連大太太都鬥不過,更不可能鬥得過楊大太太了,她家嬌滴滴的女兒嫁過去了,豈不是要被欺負的連話都不能說。
之前大太太說要在杭州城接媳婦的時候裴老安人就憋著一口氣,後來是把裴彤叫過來敲打了幾句,裴彤聰明,勸大太太改變了主意,裴老安人才沒有發脾氣的,此時見楊家又打起裴家的主意來了,哪裡還忍得住。沒等楊大太太返京,就直接叫了大太太過來訓斥:「你也是養兒養女的人,怎麼就沒有一點點的同情心?二房家的兒女親事也是你能插手的?他們是沒有娘老子還是沒有祖父母。哦,我說錯了,你只養了兒子,自然不知道養女兒的心。我們家老太爺不在了,你也不必顧忌我這個只知道深宅大院的老婆子了。可你是為母的人了,這點我沒說錯吧?既然是為人母,就得做出點表率來,怎麼連家裡的那些世僕都不如呢?那些世僕還知道什麼話能說不能說呢,你嫁到裴家這麼多年,你就不能學著點?你……」
婆婆劈頭蓋臉的,那語速,像冰雹似的砸在她頭上,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等她反應過來了,又急又氣,羞慚地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裴老安人廳堂那合抱粗的紅漆柱子上。
偏偏裴老安人還不放過她,道:「你也別覺得委屈。知道我為什麼瞧不起你不?就是因為你不好學。而且是無知還不好學。你們楊家是個什麼東西,身上的銅錢臭洗乾淨了沒有?怎麼不學好,還把些市井的習氣帶到我們家來呢?要不是裴彤這孩子懂事,我看你們這一房就等著和楊家一樣,除了數錢,也沒什麼可做的了。」
這下可戳中了大太太的痛腳了。
她起身就要去撞那柱子。
裴老安人卻看著冷笑,道:「你別髒了我的地方。要撞,回你自己屋裡撞去。正好,把兩個孩子交給他二叔父或是三叔父教養,也免得壞在了你手裡。」
陳大娘都在,當然不可能讓大太太撞了柱子,有的去叫裴宴夫婦,有的給二太太報信,還有的去叫了楊大太太過來。
楊大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似筆非笑地頂撞著裴老安人:「誰家會這樣對待守寡的兒媳婦。」
裴老安人本來就是敲山震虎,現在老虎出來了,鬥志就更旺盛了,譏笑道:「要是覺得委屈,舅太太不如把小姑子接回家去住著,也讓京城的那些大戶人家看看是我們裴家不對還是你們楊家有道理?還是說,我那兩個孫兒都想跟著她娘回楊家?」
這話楊大太太沒法接。
因為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大太太回娘家好說,卻不能把兩個已到舞勺之年的兒子帶走。
這可是大太太以後的依靠。
不能帶走,小姑子回娘家了怎麼辦?
裴老安人一句話就把楊大太太給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