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太太啞然無語,裴大太太再傲氣,沒有了裴宥撐腰,她也不敢頂撞裴老安人,加之裴老安人提到了她的兩個兒子,問她們是不是要帶著走,她就更不敢吭聲了。
這場爭執就在雷聲大,雨點小的狀況下煙消雲散了。
只是裴大太太回去之後哭了很久,楊大太太在旁邊看著只歎氣,不知道如何勸慰她。倒是裴彤,從顧家回來聽說母親和祖母起了爭執,神色一黯,獨處半晌,才打起精神去了裴大太太那裡。
顧曦的丫鬟荷香看了不免有些擔心,問顧曦:「要不要勸姑爺幾句?」
顧曦對鏡卸妝,想著哥哥叮囑她的「在沒有能力收拾殘局的時候,不要把自己摻和進去」,她淡淡地說了聲「不用」,吩咐荷香幫她把嫁妝清點清點,道:「過兩天哥哥嫂嫂就要啟程去京城了,送些儀程過去。」
但也不至於動用嫁妝吧?
荷香道:「大少爺向來心疼你,您送東西過去,他肯定不會收的。」
顧曦沒有說話,瞥了荷香一眼。
這就是要荷香少費話,照她的吩咐去做的意思。
荷香只好去清點顧曦的陪嫁。
顧曦則坐在妝台前久久沒有動彈。
正式過禮的時候,她的陪嫁單子又多了兩張紙,這兩張紙上的東西,都是她的那個小嫂子殷氏從自己的陪嫁裡勻給她的。
她知道這是嫂嫂給她做面子。
可她心裡還是非常不好受。
什麼時候,她顧曦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了?
她決定把嫂嫂給她的東西折成銀子一點一點的還給嫂嫂。
不然她這個做小姑子的怎麼能在嫂嫂面前抬得起頭,說得起話?
只是這樣一來,她就得好好計算一番,手裡留多少銀子才不至於囊中羞澀,捉襟見肘。
顧曦這邊把東西都收撿好了,想等了裴彤回來和他打個招呼,結果都打了三更敲,裴彤還沒有回來。
她有點擔心,又不想捲到裴彤母子之間的事裡去,派了乳娘悄悄去打聽。
乳娘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附耳告訴她:「母子兩個吵了起來,舅太太在旁邊扇風點火的,大太太要上吊呢!」
顧曦聽了心裡頓時燒起團火來。
這個大太太,沒有一點眼力,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全家人都靠著裴宴賞飯吃,還在那裡拿喬。常言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就不能忍一忍?忍到裴彤讀書入仕,陞官發達?
顧曦有點煩大太太了,想先去睡了,又覺得新婚燕爾的,她這樣也未免太冷漠了。
乳娘就提點她:「得趁機把姑爺的心籠絡過來才行。不然以後大太太要是為其他的事鬧起來,您肯定要吃虧的。」
這個其他事,指的是她若是得罪了大太太。
「我省得。」顧曦道,囑咐乳娘,「你們也要把稱呼改過來,免得被人聽見了不好。」
裴家和顧家一樣,也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人多口雜的,很容易落人口實。
顧曦沒忍住道:「知道郁氏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嗎?」
乳娘知道她的心結,也提醒她:「你也別郁氏郁氏的了,說習慣了,容易說漏嘴。」然後才道,「老安人今天心情不好,二太太好像是在收拾東西,三太太就請了那個史婆子進府,給老安人艾炙。聽說效果不錯,老安人晚膳的時候好多了,三太太就留了那史婆子在家裡多住幾天,說是順便也給其他幾位老安人按按摩,做個艾炙什麼的。」
顧曦撇嘴,冷笑道:「小門小戶的,不懂規矩。這三姑六婆的引進了門,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成了禍害!」
乳娘道:「那也是她的事,我們別管。」
顧曦點了點頭。
她又等了快半個時辰,裴彤才回房。
顧曦忙上前幫他更衣:「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畢竟是剛成親,裴彤要面子,聽她這麼問,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早點歇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顧曦巴不得不問。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用了早膳準備先去給婆婆問安,再去裴老安人那裡,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去裴大太太那裡,裴大太太那邊傳了訊過來,說是楊大太太要趕回京城,讓他們快點過去。
顧曦奇道:「不是說過兩天才走嗎?」
裴彤知道是因為楊大太太覺得繼續呆在這裡沒有什麼意義,想早點趕回楊家過年了,又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和顧曦去了楊大太太那裡。
楊大太太東西都收拾好了,見過了她們就一道去了裴老安人那裡。
裴老安人一點面子也沒有給楊大太太,直接說天太早,還沒有起來,就不親自送楊大太太了。
楊大太太氣得臉色發青。
裴老安人知道了就拉住了郁棠——原本她是準備讓郁棠代她去送客的,既然楊大太太覺得受了委屈,她還怕郁棠去送楊大太太的時候要聽閒話,索性讓陳大娘去送客。
楊大太太拂袖而去。
裴大太太更想回自己娘家了。
她紅著眼睛拉了兒子商量:「你也別勸那些有的沒的了,我是不想在這裡再多呆一天了。你要是不想看著你娘死,你就給我想辦法去京城,去你舅舅那裡讀書。有一天把我和你弟弟接到京城去。我們在京城,還有自己的宅子呢!」
這是裴宥自己買的。
裴宥死後,裴家不知道是裝聾作啞還是沒空理會,這宅子一直在他們的手裡。
裴彤想到父親在世時家裡的溫馨,也不禁眼眶發紅,低聲向母親保證:「您且忍忍,我們一家肯定會在京城團圓的。」
裴大太太心裡這才好受了一些。
等到了臘月中旬,鋪子開始盤點關門,家家戶戶開始醃魚醃肉,炸麻花做年糕,李家宗房的大老爺突然來拜訪裴宴,面色蒼白地拉著裴宴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道:「只怕是又要麻煩三老爺了。」
裴宴心裡很不耐煩。
郁棠因為過年不能回去,就想過小年的時候回家看看,他準備送郁棠回娘家,然後隨便在郁家吃個飯,下午去鋪子裡看看,再接了郁棠回來,晚上到裴老安人那裡用膳的。
李家宗主這麼一來,這件事估計是要泡湯了。
他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道:「出了什麼事?」
李家宗房的大老爺苦笑道:「李端被人捅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就算是裴宴,也嚇了一大跳,聲音緊繃地道:「怎麼回事?」
李家宗房大老爺的笑容就更苦澀了,道:「之前不是說李意收了別人的銀子,草菅人命嗎?那苦主也是個固執的,聽說李端是個讀書的種子,李家以後靠著李端就能東山再起,那苦主心裡不平,千里迢迢找到這裡來,殺了李端!」
這可真是……
裴宴半天都沒有說話。
李家宗房的大老爺歎息道:「原本他們家富貴的時候和我們分了家,可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李意流放,李竣又跟著去照顧父親,林氏一介女流,突然遇此大難,據說已經躺在床上嗚咽著說不出話來了,我們宗房的總不能看著他暴屍荒野吧?」
照裴宴的想法,暴屍荒野也沒什麼不好的。
只是當著李家宗房的人,他不好這麼說而已。他道:「那我能做些什麼?」
李家宗房大老爺看了裴宴一眼,道:「事發在杭州,也算是大案要案了,據說李大人要親審。李大人身邊的幕僚告訴我,李大人疾惡如仇,覺得苦主情有可原,估計不會判那人斬立決。我就想,李端是我們臨安人,能不能請您去跟李大人說一聲,把這案子移交到臨安來審。」
李家在臨安是數得著的鄉紳大戶了,裴宴出面幫著說情,案子又被移到烏大人手中,那苦主肯定會被判極刑。
裴宴不想幫這個忙。
他道:「就算案子到臨安來審,最終也要拿給李大人過目。何況這件事這麼嚴重,我覺得我出面給他求情不太適合。」
李家宗房的大老爺非常的意外,他沒想到裴宴不幫本鄉人,忙道:「我也是為了我們臨安人的聲譽著想……」
裴宴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道:「若是為臨安人的聲譽著想,我們就更不應該阻撓李大人判案了。世上誰人不犯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照我說,我們臨安人更應該以此為鑒,在外為官不僅要清廉,還要心懷仁義,善心,這才是真正的為官之道。」
李家宗房說不過裴宴,失望告辭,回去之後反覆地想了半天,卻不得不承認裴宴說的有道理。後來他常常拿這件事教育李家的子嗣,讓裴宴名聲更顯,甚至寫到了史書中,這又是後話了。
杭州城裡,新上任的浙江布政使李光等了半天也沒有等來裴宴求情,他不禁問身邊的幕僚:「他這是什麼意思?任由我這樣判?李端可是他們臨安人。而且我聽說李太太已經瘋瘋顛顛的了,還是他幫著送去的庵堂。」
卻沒有出面給李端打聲招呼。
他那幕僚把李家宗房大老爺傳出來的話告訴了李光,還笑道:「說不定裴遐光和您想的一樣,覺得李家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是他們該有的孽報呢!」
李光沉思良久,微微點頭,遂對裴宴的印象非常的好,暗中覺得裴宴是他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