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那邊程家的男人說著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西廂房這邊的女眷卻打起馬吊來。
郭老夫人、袁氏、邱氏和程箏一個桌,程簫坐袁氏的身後,不時地看看在院子裡玩得正高興的孩子,程笙則坐在郭老夫人身後,幫郭老夫人看著牌。
周少瑾在茶房裡給她們做杏仁露,新進門的謝氏手跟手、腳跟腳地跟在周少瑾的身後。
「我們家沒這規矩。」周少瑾笑著對謝氏道,笑容極其溫柔,「你去看你婆婆打牌去好了。這裡有我就成了。」
謝氏很喜歡周少瑾。
當初程家去下小定的時候,周少瑾就去給她插簪了。而且周少瑾的目光看人親切又充滿了善意,讓剛嫁到程家,什麼也不懂的她,自然而然地往周少瑾身邊湊。
「我不會打牌。」謝氏紅著臉,赧然地喃喃道,「我還是跟著嬸嬸學怎麼做杏仁露吧!我看祖母和婆婆都很喜歡喝的樣子……伯母和三位姑奶奶也喜歡喝……」
「不是什麼難事。」周少瑾細心地教她,「把杏仁泡一夜,然後用磨磨成漿,用細紗布過濾,用小火煮開了加冰糖就成了。不過是我這濾漿的細布要細,多濾幾次,我煮仁杏露的火要小,用勺子在一旁不停地攪,冰糖放進去化了就起鍋。不過要記得老夫人和你大伯母那一份不要放糖就行了。」
謝氏感激地道謝。
周少瑾就把攪杏仁露的調羹遞給了謝氏,讓她學著自己的樣子攪拌:「家裡的人都喜歡熱杏仁露,所以我們家都是在天氣還有寒意的時候喝,等過些日子開了春,天氣暖和起來,新茶上了市,就開始喝綠茶了,天氣再熱點,偶爾會煮桑茶飲消暑,秋天的時候就喝雪梨膏了。我們家做的雪梨膏味道最純,等到了秋天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做。」
謝氏連連點頭。
雙方雖然已經認了親,可正經的說話,這還是頭一次。
周少瑾就笑著問她:「你平時閒了在家裡都做些什麼?」
謝氏小聲道:「做女紅。」她說著,語氣微頓,道,「也跟著我大嫂讀書寫字。」
周少瑾瞭然。
謝家家境一般,不可能請很多的僕婦,謝大人和謝公子的衣裳還可能去外面的成衣鋪子裡買,像謝小姐之樣的閨中女子的**什麼的就只能自己親手做了,一年有四季,衣裳鞋襪等不是個小數目,學會了女紅,除了給自己,姐姐妹妹、祖母母親、父親兄弟偶爾也要孝敬,這樣算下來,哪裡有還有玩的時候?所謂的讀書,恐怕也只是識得幾個字好主持中饋。
周少瑾就笑道:「我平時在家裡閒著的時候也常做女紅,你要是不嫌棄,哪天把你常用的花樣子帶過來給我瞧瞧,這眼看著就要仲春了,也到了做秋衣的時候。」
謝氏聽著心裡一鬆,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好啊,好啊!娘對我很好,除了晨昏定省,什麼規矩也沒有,我家裡的時候每天下午都會給祖母讀一個小時的佛經,現在不用讀佛經了,我反而有些不習慣了,多半的時候都閒著沒什麼事。嬸嬸要是有什麼女紅讓我做,就差個丫鬟去跟我說一聲好了。」說到這裡,她陡然間臉色緋紅,聲音也低了幾分,道著:「嬸嬸,我給韞哥兒做幾件秋裳吧?說起來我還沒有給他做過什麼東西呢?」
她倒把這樁事給忘記了。
周少瑾也是從新媳婦走過來的,自然能理解謝氏的心情,她忙高興地道:「這敢情好。讓你費心了。他是小孩子,長得快,秋裳倒不急。只是夏天快到了,我想給韞哥兒做幾件夏天穿的兜兜,睡覺的時候也免得涼了肚子。你若是有空,就幫韞哥兒做兩件兜兜吧?還有阿寶和仁阿,不知道要不要?」
謝氏見周少瑾再次提點自己,越發對周少瑾心生好感,覺得自己跟在周少瑾身邊幫忙做得太對了。
她舉一反三,立刻道:「我等會也問問幾位姑奶奶,看要不要也給寧哥兒他們做個兜兜!」
周少瑾笑著點頭。
這孩子倒是機敏又不失淳樸,二嫂可找了個好媳婦。
周少瑾把煮好的杏仁露裝在了霽紅瓷的小碗裡。
乳黃色的杏仁露盛在大紅色碗裡,顏色分明,讓人看著就食慾大增。
謝氏想到剛才進門裡看見廂房裡掛著的那幅春遊仕女圖,暗暗記在了心裡。
看來程家果然如父親所說,底蘊深厚,吃穿用度不僅精細,就是這陳設器皿也都應景應月,十分的講究。
難怪祖母擔心她嫁過來之後會不習慣。
好在小嬸嬸是個好相與的,婆婆待她也十分的和善,就是看上有些恃才傲物的姑姐,待她也是和顏悅色的……都很有教養。她誠心誠意的,肯定能過得好的!
謝氏暗暗下定決心,吸了口氣,端著放了杏仁露的大紅色描金海棠花的托盤跟著周少瑾去廂房。
程笙忙起身幫謝氏端杏仁露。
周少瑾就招呼在花園裡玩的孩子們喝杏仁露。
小孩子們一窩蜂地跑了進來,又突然安靜下來,恭恭敬敬地給長輩們行禮。
大家都呵呵地笑。
丫鬟婆子忙打了溫水進來給他們洗手,由各自的乳娘服侍著喝杏仁露。
周少瑾也拿著調羹喂韞哥兒。
韞哥兒喝了半口就吐了出來,不願意喝。
周少瑾哄了半天他就是不喝,還用門牙緊緊地咬住了調羹,不讓周少瑾餵他。
郭老夫人看了直笑,把喝完了的空碗遞給珍珠,擦了擦嘴角笑道:「我們家韞哥兒就是聰明。他不喜歡,你就別強迫他了。」
袁氏聽著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不以為然。
誰家的孩子不是這樣,可在老太太眼裡,這韞哥兒就硬是比別人家的孩子聰明……這心可真是偏!
周少瑾只得放棄,讓春晚去倒了溫開水進來喂韞哥兒。
韞哥兒喝了幾口之後就不喝了。
幾個孩子也坐不住了,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想出去玩。
郭老夫人慈愛地笑,道:「去玩去吧!去玩去吧!可不能亂跑,仔細別磕著碰著了。」
孩子們歡呼著跑了出去。
郭老夫人等又開始打牌。
程箏就要讓給了周少瑾打。
周少瑾連連擺手,道:「你可不能贏了就跑?就是我答應,你祖母也不答應的!」
今天她是主人,要讓客人賓至如歸才是,怎麼能自己跑去玩呢!
郭老夫人暗自點著頭,想到程箏去了太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亦順著周少瑾的話笑道:「你嬸嬸說得對,姑奶奶回家是貴客,你難得回來一趟,好好地陪著我們打打牌,不要東張西望的,讓我趕本也趕不安生——我可輸了快二十兩銀子了!」
大家又是一陣笑。
周少瑾就看見自己的丫鬟碧桃站在門口朝屋裡望。
她不動聲色地幫郭老夫人等續了茶,看了會牌,這才走了出去,悄聲問站在廡廊下的碧桃:「什麼事?」
碧桃小聲道:「西直門那邊的汶老爺,突然帶著三個公子過來拜訪四老爺,說是自己的兒子……」
那外室已經接了過來,外面生的兒子也要登堂入室了嗎?
周少瑾皺眉,道:「四老爺怎麼說?」
「四老爺去見了汶大老爺,原本只是想喝盅茶打發了的,結果汶大老爺說四老爺既然在家裡招待大老爺等人,怎麼也沒有通知他。還讓人提了禮盒進來,要進二院拜訪大老爺。」碧桃道,「四老爺婉言謝絕了。汶大老爺卻不依不僥的,非要見大老爺。四老爺就把大老爺叫了過去,自己跑了。如今汶老爺正纏著大老爺說要帶著三個孩子進來給老夫人請安,大老爺沒有辦法,讓我來告訴您一聲。可四老爺又說,不用管他們……」
「那就別管。」既然程池說了,她肯定會照著程池說的去做。
碧桃擔心道:「可汶大老爺……」
「自有大老爺應付。」周少瑾笑道,「實在不行了,不是還有四老爺嗎?」
碧桃如釋重負,笑著離開院子。
周少瑾還真怕程汶鬧過來,她想了想,還是跟郭老夫人說了。
郭老夫人氣得不行,道:「他還有臉來!你們給我聽好了,以後再遇到他都給我繞道走,免得丟人現眼!」最後幾句話,卻是對著屋裡的袁氏等人說的。
周少瑾幾個都紅著臉應「是」。
程涇還算清醒,最終也沒有讓程汶帶著他庶出的三個兒子進府給郭老夫人請安。
倒是程許從朝陽門回去之後就開始閉門讀書,其中除了去過幾次彭翔那裡,哪裡也沒有去,等到三月初九,杏林胡同天還沒有亮各屋的燈就次第亮了起來。
程涇和程許都換了身嶄新的藍色杭綢夾袍,只不過程涇是繡著紫色的五蝠紋團花,程許的是素面的,只在袍角繡了個騎在馬背上的猴子,寓意著馬到封候,金榜題名的好兆頭。
父子倆去敬了祖先,程涇親自送程許去了考場。
一天一場,要考三場,中途還要休息兩天,可連如廁都在考場裡面。
九天下來,考生們都被考試得像被寒打了的茄子似的焉焉的。
程涇親自去接得程許,在路上就迫不得已地問了起來:「考得怎樣?把你寫得時文背我聽聽?」
程許只得背起了自己寫得時文。
程涇聽著有些拿不定主意,當時就吩咐車伕調頭往程劭住的雙榆胡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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