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葭冷冷地道:「如果是真的,我們和離。如果是假的,你不是要外放嗎?程家若是不同意,我就去找我父親和哥哥,和你一道走。」
她算準了程家不可能讓她去求娘家人,程涇是閣老,閔家不過就是人丁興旺,做官的比程家多而已,捨了程家去求閔家,程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程許非常的意外,望著閔葭久久未語。
閔葭的神色更冷了。
程許自嘲地笑了笑。
閔葭想跟著他一起外放,是覺得程家太亂,不願意趟程家這渾水了吧?
他突然覺閔葭也是可憐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的婚事當然得由父母商定,閔葭不過是聽從父母之命,沒有任何的錯,卻陰錯陽差地落到了他們家這團泥沼裡。而他卻是這團泥沼的形成者。
她又有什麼錯?
程許的心緒變得平和起來。
他把當初發生的事告訴了閔葭,包括自己差點羞辱了周少瑾的事:「……程輅說他和周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他母親也很喜歡周氏,那是他在給自己的臉上貼金!周氏上有父親,下有姐姐,金陵程家又不是什麼市井小戶,他就算是因為少年聰慧受長輩喜歡,也不可能隨意在內院行走,就更談不上和周氏有什麼來往了。
「至於周氏和池叔父的婚事,是我祖母做的主——周氏的字寫得很好,曾經幫過我祖母抄寫經書,還陪著祖母去普陀寺敬香,深得我祖母的喜歡。不過那個時候沒有分宗,池叔父又比周氏大很多,大家都沒有往這上面想。後來來了京城,大家又碰到了一起,有人向祖母提起把方家二房的六小姐嫁給池叔父,那方家六小姐當時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只比周氏大一、兩歲的樣子,祖母這才想起了周氏,親自作主,為池叔父聘了周氏,怎麼可能像程輅說得那樣是池叔父圖謀不軌娶了周氏。若是他們之間的婚事有一點點的勉強或是不願意,周氏的父親周大人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已在保定知府的任上,程家答應周家也不會答應的。」
閔葭愕然地望著程許。
這其間竟然還有阿萱牽扯在裡嗎?
她想到方萱對丈夫的不滿。
好像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方萱和她弟弟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了。
難道是因為她弟弟雖然號稱才高八斗,可今科卻落了第而程池卻隨著他彈劾了曲源之後名聲越來越響亮,官越做越大的緣故?
而當事人都在京城,略一打聽就知道了,閔葭覺得這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她覺得頭很痛。
程許沒有否認袁氏因為他的緣故拆散了周少瑾和程詣的婚事,也沒有否定為了他袁氏想辦法把程輅攆了出去讀書,更沒有否認他喜歡周少瑾。
閔葭沉默良久,低聲道:「那我去和我哥哥說,讓他幫你想辦法在吏部侍郎王簡王大人那裡說項,謀個外放的機會。」
王簡雖不是吏部尚書,卻管著吏部的具體事務,哪些職務可操作,哪些職務已內定了,他可能比吏部尚書還要清楚。
如果真的外放,他和閔葭也算得上是相依為命了!
程許道:「多謝你了!」
神色前所未有的真誠、平和。
閔葭笑著點了點頭,出了書房門就去了袁氏那裡,道:「相公是鐵了心要外放,我給相公端茶水進去的時候,相公正在寫帖子給我哥哥,說是讓我哥哥幫著在王大人面前說幾句話。我攔也攔不住。準備去請了祖母過來勸他。想從母親這裡拿對牌坐了轎子過去。」
袁氏聽了怒不可遏,道:「誰家的媳婦有點事就往娘家跑?他不考庶吉士,你就不能勸著他一點嗎?常言說得好,妻好一半福。你好歹也是大家出來的,就不能好好地勸勸嘉善?他不成氣候,你難道有好日子過不成?」
可只要和袁氏多糾結,程許就算是拜相入閣了,他們也不可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閔葭在心裡嘀咕著,臉上卻神情恭敬,道:「所以我才攔著相公,想去找祖母!」
袁氏被噎了一下。
閔葭的神色更恭敬了,道:「母親,這件事宜早不宜遲,遲則有生變!」
袁氏只好無奈地朝她揮了揮手,道:「快去快回!」
閔葭應聲而去,急急地趕到了朝陽門。
郭老夫人聽到丫鬟婆子的通稟,對正和她一起哄著韞哥兒玩的周少瑾道:「昨天剛去紅螺寺回來,閔氏今天就登門拜訪,難道是你大嫂又說了什麼不穩當的話?」
周少瑾勸慰地笑道:「見了人才知道啊!」
郭老夫人頷首,請了閔葭進來。
閔葭不敢說程輅的事,只說程許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京城,還準備寫信給閔家,她沒有辦法,這才來求老夫人的。請老夫人幫程涇說說,讓程許外放算了:「……這個時候擰著,只會越擰越緊。還不如退一步。等到相公知道好歹了,再想辦法進通政司也是一條路,像池叔父在都督院也是一條路。不管是走哪條路,總得他自己肯走才行。這樣強扭得瓜不僅不甜,說不定還會出事。」
郭老夫人這些日子也正為這件事犯愁。
這還有幾天的功夫,程許卻怎麼也不鬆口去參加庶吉士的選拔,他們總不能壓著他去考吧?就算把人壓進去了,他不用心做文章,考不上,還不是白搭!
「這麼說來,」郭老夫人失望地道,「他已經打定主意了?」
「是啊!」閔葭勸道,「對於別人來說,考不上庶吉士仕途就去了一半,可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父親最少還可以在內閣待十年,十年之後,不是還有池叔父嗎?就是外放些日子又有什麼打緊的!」
這倒是。
朝廷有人好做官。
對於程池,郭老夫人比對程涇更有信心。
閔葭的這句話取悅了郭老夫人。
但郭老夫人還是沉吟地道:「事關重大,這件事還得和他二叔父、他父親、他叔父商量。」
這是自然。
閔葭想了想,低聲道:「若是相公外放,公公婆婆的身體還算健康,我想跟著去照顧相公的飲食起居。」
郭老夫人訝然,心裡卻很高興。
她是老人家了,小夫妻間的那點罅隙又怎麼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閔氏自嫁過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跟著嘉善外放,遠離了對兒媳婦有些挑剔刻薄的袁氏,也許她很快就能抱上重孫,閔氏和嘉善的關係也會有所改進。
郭老夫微笑著點頭,沒有掩飾自己的欣慰。
閔葭鬆了口氣。
有孩子做借口,就算袁氏想把她留下來也自有家中的長輩開口說話——程許都逃了,她憑什麼留在這裡受氣!
要走大家都一起走了好了。
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著,誰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人和事。
她神色輕鬆地回了杏林胡同,更了衣,去了程許的書房。
程許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成了,心裡微微有些不自在。
閔氏也是個十分能幹的人,如果沒有嫁給他,恐怕會過得很好吧?
程許看閔氏的目光就溫和了很多。
閔葭並沒有注意,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外放的事上,坐在程許對面的太師椅上一面喝著茶,一面憑著腦中的記憶道:「你資歷尚淺,要繁大縣讓你去,也只能做個縣丞,弄不好只能做個主薄。我看不如去個小點的縣城做個父母官,什麼事都能自己當家作主。最好是是能選個家中有長輩在那裡任知府的……我想想,山東那邊挺好,可你要避嫌,那就最好是江南了……」
她在那裡絮絮道道的,程許第一次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郭老夫人把家裡的男子叫到朝陽門去說程許的事。
程涇沒有做聲。
程劭還是堅持讓程許參加考試:「就算沒有考中,我們該做的也做了,免得到時候後悔。」
程池的態度卻很強硬,道:「日子是他過的,路是他自己走的。他既然決定了,我們也別多說了。江南什麼別讓他去。這麼重要的事,他不親自來跟我們說,卻躥了他媳婦來求老夫人。江南自古就是官場必爭之地,藏龍臥虎無數,與其讓他去了那裡鬧出事來我們幫著收拾爛攤子,不如讓他去四川或是西安,比不上江南繁華卻又不像嶺南那樣艱辛,讓他出去見見世面也不錯。當初二哥就是竹杖芒鞋走到四川去的。以後韞哥兒大了,也要走一趟才行。」
照著程池外祖父的意思,好男兒志在四方,及冠了都應該遠足一次,增長見識,磨礪意志。程許得來不容易,袁氏堅決反對,郭老夫人也不敢堅持,輪到程讓的時候,也就隨他們了。
程涇臉一紅,道:「那就讓嘉善外放吧!」
就算是兒子到了任上再差勁,等到他致仕,皇上通常都會開恩加賞,到時候再想辦法把兒子弄回來就是了。
等到庶吉士的選擇結束,已是四月底,韞哥兒要過週歲禮了。
李氏帶著周幼瑾和周宗瑾浴佛節過後就到了,住進了朝陽門的客房裡。
周初瑾和考中了庶吉士,在刑部觀政的廖紹棠夫妻帶著官哥來給李氏問安。
李氏非常的高興,在她客居的院子裡設宴款待廖紹棠。
程池和周少瑾帶著韞哥兒也參加了,倒是郭老夫人,說天氣太熱,不想動,讓他們好好玩,在汀香院沒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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