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乃天子腳下,京畿之地,外七門,內九門,地廣人阜,物華天寶。傅庭筠等人還沒有看見京都的城牆,只看到挑著擔子的老漢,嘻嘻哈哈帶著花枝招展的歌妓遊玩的紈褲子弟,風塵僕僕、人吼馬嘶的商隊,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的官吏……絡繹於途,就已能感受到京都的繁華盛景。
鄭三娘不禁感歎:「難怪我們村的陳二每次提起他曾到過京都,下巴就要翹上天了,不說別的,就這人人精神抖擻的樣子,我也隨著姑娘走了不少地方,就不曾見過。」
雨微聽她說得有趣,撲哧想笑,可一想到死去的折柳,又把那一點笑意嚥了下去,倒是阿森,和鄭三娘嬉笑慣了的,接嘴道:「九爺說要在京都置宅子,那我們以後豈不是可以常常來京都住些日子?」
「那怎麼能行?」鄭三娘笑道,「來趟京都要走三、四個月呢?一來一回就去了大半年,還剩下小半年,能幹些什麼啊!」她說著,朝著笑坐一旁看著她們說話的傅庭筠道,「姑娘,您說是不是?」
傅庭筠笑了笑,沒有做聲,扭了頭朝車窗外看。
那通往京都的驛道有兩三丈寬,兩旁植著柳樹,長長的柳條吐著新綠垂在路邊,路上行人也多脫了冬衣換上了夾衫,已是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象。
她不由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們八月中旬從張掖出發,在保定府過的春節,過了元宵節才啟程,到京都已是二月頭,每到天氣晴和之日,路上來來往往都是踏青的人。
不知道趙凌怎樣了?
還在保定府的時候她托人給他送了封信去。
他說開了春把手頭的事交待一番就啟程來京都的,也不知道啟程了沒有?
她原想的很簡單,見到了母親,向母親報個平安,請母親看在趙凌救了她的份上,讓母親在父親面前替趙凌說項,同意把她嫁給趙凌。
可自從聽了雨微的話,她心裡就有些不確定了。
連依桐和雨微兩個丫鬟用心都能查出來的事,可家裡最後還是選擇讓她「病逝」,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內情?
想到父親還曾為此回去一趟,但事態還是朝著不能收拾的方向發展,她心裡就隱約不安。離京都越近,她的情緒就越緊張,話也就越少,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越多。
如果趙凌在她身邊就好了!
不管是什麼事,有趙凌在她身邊,她的膽子就會大起來。
想到這裡,她叫了隨車的鄭三:「我們離京都城還有多遠?」
鄭三走鏢曾來過兩趟,比起從未來過的傅庭筠等人,自然就成了嚮導。
「還有不到二十里地就到了。」鄭三笑道,「晌午定能到達阜成門。」
在通州驛站的時候,呂老爺就代表傅庭筠和簡護衛說好了,進了城,簡護衛等人幫著找間客棧安頓他們就成了。至於找房子、會親戚這樣的小事,就不勞煩輔國公府的諸位管事了。只求日後去輔國公府問安的時候簡護衛能幫著引見引見,房子買好了,再請輔國公府的管事給順天府的打個招呼,早點把過戶文書蓋印。
這一路上呂老爺也好,鄭三也好,對穎川侯身邊的這些護衛雖然沒有露出諂媚之色,卻也不動聲色地極力結交,和簡護衛等人相處得很好,這些護衛雖然沒有把傅庭筠等人放在眼裡,但也心生好感。聽呂老爺這麼一說,不免要客氣幾句,後來見呂老爺對於進京的事安排得都有條有理的,再想到傅庭筠等人要是進了輔公國府,只怕連個體面的管事都見不著,更不要說住進去了,他們另尋住處也好,遂不再勸說,交待了些「有事來找我」之類的話,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傅庭筠點了點頭,重新倚了大迎枕坐下,想著她們都還穿著厚重的冬衣,吩咐鄭三娘:「我們初來乍到,世人多是先敬衣裳後敬人,鄭三要去輔國公府送謝禮,我要去看親戚,等會到了客棧,你讓鄭三陪你出去轉轉,找間好一點的成衣鋪子,給大家挑幾件料子好一點的衣裳……」說話間,眼角無意間瞥過雨微,看見她一張神色黯然的臉,傅庭筠不禁語氣微頓。
能和雨微重逢,能解開心中的一些迷團,傅庭筠覺得已是上天的厚愛。可雨微顯然不這麼想。
這些日子不管傅庭筠說什麼,雨微總是會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和懺悔之意,把從前的過錯算到她自己的身上。
心病還要心藥醫。
既然她總覺得對不起自己,不如讓她多做些事,這樣她也可以少胡思亂想,時間長了,再慢慢開導她也不遲。
傅庭筠微微歎了口氣,道:「雨微也跟著鄭三娘一起去吧!到時候幫鄭三娘拿個主意。」
「我!」雨微錯愕地望著傅庭筠。
她原是傅庭筠屋裡的丫鬟,傅庭筠使喚她是應該。可這些日子傅庭筠一路上給她請醫問藥,鄭三娘也對她客客氣氣的,她心裡沒底,很是忐忑。聽了傅庭筠的話,她不由喜出望外。
傅庭筠願意用她了,是不是已經原諒她的過錯呢?
雨微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我和三娘一起去,我去!我知道挑些什麼衣服的……」
鄭三娘看著雨微那高興的樣子,不由笑起來,道:「不急,不急,我們先在客棧住下來再說。」
雨微赧然。
傅庭筠看著,嘴角微翹。
馬車裡的氣氛變得歡快起來。
阿森問傅庭筠:「姑娘,我們住在哪裡?」
今天呂老爺先他們一步啟程,就是要在他們到達京都之前把落腳的客棧安排好。
「我也不太清楚。」傅庭筠笑道,「不過,輔國公府就住在離阜成門不遠的西安門大街上,我們可能就在附近找個客棧,這樣一來,有什麼事也好請輔國公府的管事們幫忙。」
「那我能不能到輔國公府的門前看看?」阿森眨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國公府呢?」
「可以啊!」傅庭筠覺得多看多讀,會多些見識,心胸也會寬廣一些,「京都稀罕的東西多著,等我們安頓好了,我讓鄭三帶我們出去逛逛。」
「好啊!」阿森歡呼,摸著臨春的頭,臨春見了,就學著阿森的樣子歡呼,去摸阿森的頭。
大家被逗得笑個不停。
馬車到了阜成門前。
傅庭筠感覺到馬車放慢了速度,簡護衛等人一改之前的彪悍,好像多了份謹慎,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呂老爺就在阜成門前等,看見他們的馬車,立刻笑著跑了過來:「我在西安門大街的高昇客棧訂了幾間房,還安排了幾桌席面,我們用了午膳,簡護衛再回輔國公府覆命也不遲!」
簡護衛想了想,笑著應了。
遠遠地,有人大聲地吆喝。
他們不由循聲望去。
一大群護送兩輛裝飾奢華的馬車朝他們這邊急馳過來,路邊的行人紛紛迴避。
簡護衛神色微變,忙道:「快讓一讓,那是騰驥衛左衛指揮使柳弧家的馬車。」
趕車的也是穎川侯的人,還沒有等簡護衛開口,他已將馬車趕到路邊停下,那些護衛也都勒馬停了下來,等簡護衛的話音落下,騰驥衛左衛指揮使柳弧家的馬車已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
呂老爺不由瞠目:「這位柳指揮使是誰啊?」
簡護衛苦笑,低聲道:「是禮監秉筆太監洪度的乾兒子。」
太監的乾兒子,逼得輔國公府家的護衛迴避?
呂老爺張口結舌。
簡護衛卻不願多說,笑道:「你說的那個高昇客棧在哪裡呢?這都過了晌午,我們趕了大半天的路,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呂老爺是做過掌櫃的人,這察顏觀色不在話下。立刻聞音知雅,也不提那柳指揮使的事,忙道:「簡護衛請隨我來……就在離輔國公府不遠處的一條胡同裡,客棧雖然有點小,但勝在乾乾淨淨,那老闆還做得一手好飯菜……」邊說邊從阜成門街拐進了西安門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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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客棧正如呂老爺說的有些小,不過三進,但收拾得乾乾淨淨,推開傅庭筠住的廂房門,正對著一方葡萄架,不過未到抽條的時候,只留枯籐纏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
傅庭筠站在窗前,想著呂老爺的話。
「您什麼時候去拜訪親戚?我也好備些禮品。」
「先把衣飾之類的置辦齊了再說。」她回答呂老爺,「要去的時候我會提前跟你說的。」
呂老爺匆匆去前廳應酬簡護衛了,她卻在這裡發著呆。
已經到了京都,母親還病著,她應該第一時間去見母親才是,為何心中卻猶豫不決呢?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氣。
晚上,她讓雨微值夜,問她:「你能想辦法打聽清楚我爹爹去衙門的時辰嗎?」
有些事,她不方便交給鄭三或是呂老爺辦。
傅庭筠直覺地想避開父親。
雨微沒有猶豫:「姑娘給我找件粗布衣裳,我看街上很多賣小吃的,裝著賣小吃的去打聽打聽!」
傅庭筠點了點頭,當著鄭三等人的面只說要讓雨微出門買點體己的小物件,給了雨微二十兩銀子,雨微每天早出晚歸的,呂老爺和鄭三則採辦東西到輔國公府道謝,找了牙人看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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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方便大家閱讀,我解釋一騰驥衛的職務,一把手是都指揮使,然後下面有左衛、右衛、前衛、後衛、中衛,這五衛的一把手是指揮使,也是相差一個字,但前者是後者的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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