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姐妹在那裡商量事的時候,吳夫人正由珍珠陪著往外走。
她目光微閃,問珍珠:「沈太太排行第三,你們家太太排行第九,卻不過相差十歲的樣子,她們是同胞姐妹還是從姐妹?」
吳夫人也是常來常往的人,何況傅庭筠並沒有意避諱,珍珠哪裡想得到吳夫人不過是在試探她,根本沒有懷疑,笑道:「沈太太和我們家太太是從姐妹!」
「原來如此!」吳夫人心裡砰砰亂跳,面上卻一派風輕雲淡,「我就說,沈太太和你們家太太長得不太一樣!」又歎道,「如今傅家的太夫人去世了,你們太太得和傅五老爺一起回華陰吧?。」
這種背後說家主的事,珍珠是不會搭腔的。
她笑了笑,把吳夫人送到了垂花門。
吳夫人很是興奮。
珍珠沒有否定。
也就是說,傅庭筠就是傅郎中的女兒,傅家的九小姐。
她沒有回家,直奔計夫人家而去。
「我告訴你一件事,」她神神秘秘地在計夫人耳邊道,「原來沈太太和趙太太是從姐妹,沈太太行三,趙太太行九。」說著,又掩袖而笑,「這下子,沈大人可發達了!」
計夫人正含蓄地笑,笑容就僵在了臉上,杏眼越瞪越大:「你說什麼?趙太太行九?那趙太太豈不是傅家的九小姐?」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搖了搖頭,「不對,不對!應該是旁支才是。」
吳夫人眼睛一亮,笑道:「不是旁支,是沒有出三服的從姊妹。」
計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怪異,接下來的說話也是答非所問,心不在焉。
吳夫人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滿意地笑著告辭了。
計夫人卻在屋裡坐立不安了一個下午,一聽說計大人下了衙,就急匆匆地趕到了垂花門前。
計大人的神色有些凝重,沒等計夫人開口已道:「我們先回屋去,我有話跟你說。」
計夫人心中一凜,忙隨著計大人進了內室,還遣了屋裡服侍的。
「趙太太和沈太太是沒有出三服的從姊妹,」門一關,計大人就沉了臉道,「吏部的傅郎中,就是趙太太的生父……」
「果真如此!」計夫人聽著,就有些失魂落魄,「我就說,當初俞夫人就看中的就是傅家九小姐身子骨健壯,好生養,傅家又是華陰名門,必定注意養生,好端端的,怎麼說去就去了……」
計大人見計夫人聽了自己的話雖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卻並不感到驚訝,不由急聲道:「難道你早聽說了?」
計夫人忙收斂了心緒,把吳夫人來過的事告訴了丈夫。
計大人聽著臉色就變了:「看樣子,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在少數!」然語氣一頓,又道,「郝劍鋒好像也知道了這件事。」
「就算這樣,畢竟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他們男婚女嫁,都過得不錯,應該不會再糾結於過去的事了吧?」計夫人見丈夫眉宇間滿是擔憂,不忍再給他添亂,言不由衷地道,「而且我們也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說不定當時只是一場誤會呢!」
計大人沒有說話,而是背著手在屋子裡打起轉來。
計夫人不敢打擾,在一旁擔憂地望著計大人。
良久,計大人才停了下來,他望著計夫人,目光銳利:「聽郝劍鋒說,當年是因為傅氏遇到了流民,與家僕失散了,傅家為了名聲才對外稱傅氏病逝了。可我聽郝劍鋒那口氣,卻是全然不信。再問,他卻只拿這話來搪塞我。我看這其中只怕另有隱情。你再想辦法打聽打聽當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計夫人有些猶豫:「可這畢竟是俞家的私事……」
「你怎麼這麼糊塗!」計大人道,「趙凌他是什麼人?不過是仗著帝寵因為運氣好打了幾場勝仗的一個總兵罷了,卻能把俞閣老看中,並事先就放出話來為自己兒子謀劃的缺給搶了,你想想看,趙凌對俞家有多大的怨恨才會幹這種一點不留情面,打人臉的事?我怕就怕這不是結局,而是開始。到時候說不定我們全都會給套進去。今天郝劍鋒跟我說了件事,」他把趙凌怎樣對待趙六太爺和趙八爺的事說了,「……小小年紀,不過是因為小時候受了長輩的欺壓就離家出走,如今顯貴了,他竟然支持旁支取代了嫡支,連宗祠、祖宗、基業全都置之不理,這種人,要是被惦記上了,你就不覺得害怕?」
計夫人聽計大人講趙凌怎樣對付趙六太爺和趙八爺的時候已經臉色發白,聞言更是心驚膽戰,忙道:「要萬一是俞家對不起趙家呢?」
計大人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他沉思了半晌,低聲道:「大義當前,那就不要怪我們不講親戚情面了!」
儘管心裡有所預感,可聽到丈夫真的這麼說出來,計夫人還是忍不住抿了嘴唇,眼底流露出些許的無奈。
※※※※※
俞夫人此刻也很是無奈。
她不知道俞敬修到底要幹什麼?
平日那麼機靈的一個人,怎麼就看不清楚呢?
俞閣老為了做首輔,上上下下打點了不少銀子。除了公中的,還有大老爺的私房銀子和三夫人的陪嫁銀子,現在首輔的位置沒有得到,大家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可到底形勢不同了,有些事,他們就應該身段軟一些才是。否則引起家裡人的反感就得不償失了——傅家子嗣本來就單薄,若是嫡支還不能抱成團,恐怕假以時日,這族譜就要換人來保管了。
虛與委蛇難道他也不懂?
當初吳姨娘進府的時候他不是挺行的嗎?就用這招對待自己。怎麼到了兩位表妹身上,卻是硬撞硬的讓人下不了台呢?
還有那個范氏。整天就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也不幫著勸勸德圃。
這個時候,人的高低就顯現出來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是讓德圃恨上自己也不應該答應這門婚事的!
俞夫人就想起傅庭筠如今已有一女兩子了。
那趙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年三百六十天在外面鎮邊,她還是一個孩子接著一個孩子生……
她心底無端端地就恨了起來。
束媽媽看俞夫人臉色不對,關切地低聲道:「夫人,你給您沏杯濃茶吧?」
「不用了。」俞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氣,覺得好受了一些,就問道,「你看,費媽媽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用過早膳,大太太貼身的費媽媽就過來了。
她笑吟吟地給夫人行了個禮,道:「兩位表小姐蒲柳之姿,不能入大爺的眼,倒讓夫人為難了。好在臨行前大夫人和三夫人都曾交待過,各花入各眼,兩位夫人覺得好的,夫人未必覺得好,夫人覺得好的,大爺未必覺得好,大爺覺得好了,大奶奶未必覺得好。若是不滿意,就讓我把人帶回去,再重新選幾個尚能看上眼的再送過來。常言說,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我尋思著,我這兩天趕回去,大夫人和三夫人那邊把人選好了,再送過來,也就快到過年的時候,正好新年新人新氣象,俞閣老、夫人、大爺和大奶奶也好圖個喜慶。我就不耽擱時間了,過了大暑,天氣轉涼,我們就起程回南京去。」
束媽媽想著費媽媽的話,笑道:「以夫人的能力,理當主持俞府的中饋才是。可您不僅從來沒有插手過府的中饋,而且三夫人有什麼事相求,也是不遺餘力地相幫,府裡上上下下誰不誇您一聲賢淑?費媽媽是大夫人貼身服侍的,一向最守規矩,我看她不像是話裡有話的樣子,倒像是臨行前真的受了大夫人、三夫人囑咐……」
她說著,就聽見俞夫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也不用寬我的心,我可是看清楚了,大嫂和弟妹這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呢!我看我們也不用藏著掖著了,把這話直接告訴德圃倆口子好了。他不是最喜歡三嬸嬸嗎?有什麼話都喜歡和大伯母說的嗎?他不想收房,那就讓他自己去跟他的大伯母、三嬸嬸說去!」
束媽媽無奈地應「是」,去了俞敬修那裡傳話。
俞夫人則去了俞閣老的書房。
俞閣老有客,俞夫人在旁邊的耳房等了大約三炷香的功夫,客人這才由俞槐安陪著出了院子。
俞夫人好奇地問俞閣老:「是什麼人啊?」
「西平侯的次子。」俞閣老不以為意地道,轉而問起俞夫人的來意,「……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每天來求見俞閣老的人很多,可受這樣禮遇,又不過是邊陲侯府的次子,俞閣老說得輕描淡寫,但還是給俞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她心中有事,並沒有追問,和丈夫說起俞敬修的事來:「……這樣的倔強,您說怎麼辦好?」
俞閣老沉思了半天,道:「那就爭取早點讓他去都察院……離開了京都,見識一下各處的風土人情,應該對他會有所幫助。」
「看來只能如此了!」俞夫人黯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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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夫人則正和貼身的媽媽說著悄悄話:「你親自在偏門守了,仔細些,趙太太一出門,你就來稟了我。」
媽媽應聲而去,端了個春凳坐在偏門,斜了眼睛從門縫裡盯著胡同口。
到了下午,她脖子都僵了,趙家卻沒有一點動靜。
她揉著脖子,不由小聲嘀咕:「這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話音還沒有落,就看見有馬車駛進了史家胡同。
她精神一振,連忙覷著眼睛湊到了門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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